諾蘭撓了撓頭，笑得無奈：“她就這性子，從小冷得跟冰塊似的，話少，不愛搭理人。”

“你們是要去擺攤區？”伊萊恩不以為意，問道。

“嗯，賣點草藥。”諾蘭拍了拍布袋。

諾蘭一邊笑，一邊看向伊萊恩，“你呢？”

“買些研究設備和食物。”

“那咱們算是順路。”

伊萊恩點點頭，沒有拒絕。

諾蘭便輕快地邁步跟上來，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的。

“你是哪個流派的啊？血肉？當然我不是打聽，就是隨口一問，別介意啊。”

“……”

“我們之前隔壁那個住的是個死靈學徒，每次都能聞見骨灰味，后來走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

“你是自己一個人來灰巢的吧？我看你不像是跟組織一塊的。放心，這邊比較安全，但也別太信熱心人，容易被騙魔石。出了灰巢就不太安全了。”

伊萊恩走在前面，面具下的神情平靜如常，只是腳步比方才略快了些。

這個諾蘭，是個標準的話癆。

而且是那種沒有攻擊性、話頭不斷、還真心覺得自己在“照顧氣氛”的熱情話癆。

他一邊說，一邊時不時回頭看看雪莉，似乎這個妹妹的所有語言能力都給了諾蘭。

伊萊恩沒有打斷他，也沒有回應，偶爾只“嗯”一聲，或者干脆沉默。

可惜諾蘭絲毫不介意，反而說得更起勁了。

“對了，你要買研究設備的話，推薦去第三層那邊，二十七號，老約瑟夫那家。那里比薩蘭蒂爾家族賣的便宜”

“……”

“我不去第三層。”

伊萊恩終于開口。

諾蘭愣了一下，下意識停住腳步。

“我要先去‘息塔典籍館’，賣些知識。”伊萊恩看著他，語氣平靜，“分開走吧。”

諾蘭張了張嘴，像是還想說點什么，最終只是笑了笑，撓了撓頭：“行，那我們先過去了。歡迎來我家串門，別客氣。”

伊萊恩點點頭，轉身離開。

身后諾蘭絮絮叨叨的聲音終于被甩在霧后，耳邊一片清凈。

他面無表情地深吸一口氣，終于掙脫一場無形的精神攻擊！

‘這家伙的密集話語堪比精神折磨！’

那位沉默寡言的雪莉，八成不是天性冷漠，而是從小耳濡目染下，養成了極端的言語節制本能。

他幾乎能想象出畫面：

一個每天從睜眼到入睡都在耳邊聒噪的哥哥，像雨點般砸下無盡對話。而作為妹妹，為了保護自己的神經系統，最終選擇了最極端的反應機制，封口。

“……這可能不是沉默，是生存策略。”

……

街道轉彎處，諾蘭仍習慣性地叨叨著剛才那個鄰居有多“惜字如金”，話說了一半，卻忽然察覺身旁的雪莉沒跟上節奏。

他轉頭一看，雪莉正站在原地，望著伊萊恩離開的方向。

白發輕垂，目光平靜，卻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凝重。

“怎么了？”

“他不簡單。”雪莉淡淡地說。

諾蘭一怔，臉上的笑意略微收斂。

他知道，這不是雪莉隨口說說。妹妹雖然話少，但從小就有個古怪的“直覺”。

她感知到他人身上隱約的危險氣息與威脅性波動。這不是精神力探測，更像是某種深層次的本能預判機制。

像雪莉這樣具備某種“感知天賦”的學徒，雖然罕見，但還是有的。

巫師的世界從來都不以正常定義天賦的邊界。

每個現存的人類體內都可能流淌著某些非人遺留的痕跡。

或是古老魔物的器官改造殘余，或是某次實驗中與某種未知存在的短暫接觸，又或者，干脆就是家族中某位祖先曾與“非人之物”達成過可怕的契約。

血脈，是沉默的檔案庫。

其中封印著無法追溯的歷史，未知的遺傳信息。

這些殘留會在某個時刻，以“天賦”的形式蘇醒。

有的是精神力天賦，有的是對能量流動的感知，也有的，如雪莉這般，體現在對潛在威脅的本能洞察上。

“你確定？”他低聲問，目光向遠處那已經融入霧色中的身影望去。

“嗯。”雪莉收回視線。

“比你強很多。”她補了一句，語氣平平。

諾蘭嘴角抽了一下，咳了一聲：“有你這么打擊親哥的嗎？”

“這是事實。”

“……”

他揉了揉眉心，面色開始慎重起來。

灰巢是個埋滿秘密的地方，能讓雪莉開口說強的人，絕不會是表面那種沉默寡言的路人。

“可能是堪比高階學徒的強者。”雪莉判斷。

“知道了，我會小心點。你也離他遠點。”

“他沒惡意。”雪莉說。

伊萊恩沿著階梯上行，目標是灰巢第一層的“息塔典籍館”。

這是巫師集市中少有的一處官方認定知識交易場所，專門回收可驗證價值的研究筆記、煉金手稿、魔物結構記錄等等知識，只要內容真實、整理完整，便可換取魔石。

他此行準備出售的，是從“思偶”的煉金實驗室中獲得的一份正式巫師的煉金筆記，還有有從卡爾文身上獲得的奧術學徒一些知識。

至于縫合怪的筆記，他是不會拿出來的。

可走了沒多久，他便意識到一件事。

灰巢，比他想象的更大。

灰巢不是一個單純的“集市”，而是一座建立在地層裂谷中的立體巫師聚落。

街道彎彎繞繞，青石鋪就的路面早被無數靴底磨出暗痕，時不時能看見各色打扮的流浪學徒。

而在這些人群間穿行的，不只是人類。

伊萊恩很快注意到，大量形態怪異的生物混跡其間，或蹲伏在主人的肩頭，或拖著鎖鏈從路面躍過，種類繁多，形態荒誕。

一個戴著灰銅面具的女學徒身邊，懸浮著一團半透明的眼球球體，其表面覆蓋粘膜與細血管，不時蠕動出新的微型視神經，乃是活的探測裝置。

另一名身披藤甲的高個男子，肩膀上棲著一只類似貓頭鷹和魚類雜交體的東西，羽毛濕滑，眼珠寬闊而沒有眼瞼，呼吸時竟有鰓膜輕微開合。

他每走幾步，那魔寵便低聲咕噥一聲，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更遠處，一只通體燃燒著藍色火焰的骨犬從某個角落后竄出，嚇得路邊一名學徒跌坐在地，那骨犬卻毫不理會，只在地面留下一串焦痕后便消失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