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過去了。

伊萊恩的恢復已然超過常理，老巫師起初還每日抽血檢測，可到了第七天，連老巫師自己都覺得沒必要了。

“你太穩定了，太完美了。”

他喃喃著，望著伊萊恩的身體，就像在審視某種神圣的造物。

而后，他終于做出了那個決定。

“既然你的成功被確認了，那……”

老巫師抬起手，望著自己干瘦的胸膛，目光漸漸熾熱而瘋狂，“那是時候……輪到我了。”

他要給自己動用縫合術。

他要將那批保存的備用器官移植到自己體內，他要重塑肉身，延長自己的生命！幾十年的研究，終于到了收獲的時候。

老巫師心中的激動難以言喻。

不過，在開始縫合術之前，他仍然沒有忘記對伊萊恩的警惕。

這個實驗體，是他數十年來最偉大的成果。他不能讓任何意外發生，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風險。

這天夜里，他像往常一樣喂藥，只是語氣比平時更溫和：

“來，這瓶喝完，好好睡一覺。”

“這段時間你太辛苦了，身體各部分都還在適應，應該徹底放松。睡上一個月，對你是好事。”

藥液滑入腹中，老巫師還往他的身體里注入了一支營養補劑，防止休眠過程中缺乏營養。

一切安排妥當后，老巫師滿意地撫了撫他的額頭：

“好徒弟，安心地睡吧。等你醒來，等我重生，我們就能一起完成更偉大的實驗了。”

…………

時間流逝了多久，沒人知道。

直到某個時刻，伊萊恩的眼皮猛地一跳。

“……！”

他睜開眼，意識像從水底浮起。

刺鼻的氣味迎面撲來，那是一種濃重的焦糊味混合著腐爛血肉的腥臭，還有一種隱隱的、難以形容的藥劑蒸發后殘留的酸甜氣息。

伊萊恩的第一反應是動。

他掙扎著抬起胳膊，卻在瞬間感到一股沉悶的拉扯感，還有一陣陣針扎似的刺痛。

哐——！

鎖鏈被拉得筆直，發出一聲沉重的金屬震鳴。他往旁邊一看，鎖鏈盡頭的銀釘還釘在石臺邊緣，釘頭上的符文依舊閃著幽光。

禁制還在。

他皺了皺眉，嘗試了幾次不同的用力角度，但終究無法掙脫。

“該死。”

“還是掙不脫。”

他放棄了掙扎。

眼珠緩緩掃視四周，石墻冷硬，燈光昏黃，室內一片死寂。

他側耳傾聽，沒有腳步，沒有玻璃瓶的碰撞聲，沒有藥液煮沸的泡泡聲，更沒有那個熟悉而討厭的沙啞嗓音。

老巫師沒來。

他靜靜地等待。

很久，很久。

老巫師還是沒來。

“真的上鉤了？”

“他真的以為我成功整合了一身器官，是靠他的藥劑？”

伊萊恩的胸膛微微起伏，一股前所未有的輕松感包圍了他。

這么久沒有來，老巫師很可能已經死了。

死于失敗的縫合術。死于自己的狂妄與愚蠢。

伊萊恩閉著眼，靜靜體會著自己活著的每一秒。

最大的威脅消除了。

他當然明白，這副拼湊成的身體，遠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完美”。

每日每夜，在腦海的神秘之處，總有一個地方會悄然蘇醒。

那里是一片虛無，只有一只靜靜懸浮在虛空中的玉凈瓶。

瓶口每日側翻，定時滴落下一滴清露。

也正是它每日撫平了身體中積累的“混亂”。

潔白如玉，溫潤無瑕，瓶身古樸無紋，這瓶子和家傳的那只玉凈瓶，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就是它在地震那一刻，庇護了我？帶我來到了這個世界？”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伊萊恩幾乎無法判斷時間的具體流逝。

實驗室的燈光是恒定的，空氣是沉悶的，只有那鎖鏈盡頭的銀釘，每天都在提醒他：

他仍是個“囚徒”。

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試著動一下手腕、肩膀、雙腿。

雖然每一次動作，都會換來鎖鏈驟然繃緊、符文閃光的刺痛。可伊萊恩不曾停下。

就在某一回抽動左臂時，他驟然感覺到了異樣。

“……咦？”

那銀釘上的符文，并未如往常般發出刺眼的銀芒，反而只是幽幽一閃，亮度微弱，連疼痛都遲滯了幾息。

他愣住了。

片刻后，他再次試探性地拉動鎖鏈。

“叮——”

一道微弱的震鳴傳來，那符文再次閃了一下，光芒比之前更淡了一分。

伊萊恩沒有再用力，但他目光死死盯著那銀釘，瞳孔微縮，心中一動：

“這符文在衰弱。”

這不是他的錯覺，禁制的力量，的確在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衰退。

或許是符文本身就有“使用周期”，需要老巫師的定期加固。

伊萊恩確信了一點：

“符文，遲早會失效。”

“到那時。”

他閉上眼睛，心中有一股囚徒脫離牢籠的亢奮。

“就輪到我脫困了。”

…………

高空之上，云層翻涌，灰白交織如同緩慢流動的海洋，陽光在其中撕開一條縫隙，灑下一道筆直的光柱。

一只飛鳥振翅掠過云端，孤單地飛翔于無邊的蒼穹之中。它越飛越低，越過云幕，穿過高空稀薄冰冷的氣流，向著地面俯沖。

越往下，顏色愈發詭異。

這是一片干裂似龜甲的紅色土地，綿延數百里，褐紅交錯，死寂一片。

焦土裸露，巖脈縱橫，沒有綠意，沒有生機，仿佛整片大地都已化作一具干癟的尸體。

而在這片荒原的正中心，一座巫師塔如釘入大地的黑鐵釘子矗立著。

它通體漆黑，塔身筆直無窗，如一塊銹蝕斑斑的柱狀棺木。其表面布滿了風蝕雨啃的裂紋與魔力留下的詭異符痕。塔基扎根于地脈之中，地面隱隱泛出暗紅的光澤，像是在汲取著大地的殘余生命力。

隨著飛鳥掠過塔頂上方，一陣風拂過那沉沉的金屬重門。

而就在這一刻。

巫師塔的頂層，那扇封閉已久的門，發出一聲沉重的“咔噠”，緩緩開啟。

一縷昏黃的光線從門縫中透出，照出一道人影。

伊萊恩披著一身黑袍，站在門口。

他瞇著眼望向荒原。

風從高空吹來，帶著干燥的硫味與陳腐的氣息。

“終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