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黑暗中睜開眼。

空氣里彌漫著鐵銹與海水交織的腥氣，四周是厚重的幽藍光暈，仿佛整片空間浸泡在深海之中。我的背脊抵著冰冷石壁，指尖觸到某種粗糙的紋路——是青銅器上常見的雷云回紋。

禁地。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第十九章末尾墜入虛空的畫面尚未完全消散，但我已無暇顧及。天機圖錄在我識海深處微微震顫，金色符篆緩緩旋轉，像在預判什么危險臨近。

我撐起身子，右眼重瞳映出十二尊龐然巨影。

它們環繞而立，高逾十丈，每一尊都身披昆侖墟道袍，眉心刻著相同的印記——那是一個被七十二道鎖鏈纏繞的圓環，正是玄九幽的標志。

幻象？

我抬起左手，食指輕輕摩挲腕間一道若隱若現的虛影——那是天機圖錄的外顯痕跡。它沒有預警，說明這些巨像并非實體，而是某種精神牢籠。

“布局者……”我低聲自語，舌尖嘗到一絲血味，是從昏迷中咬破的，“你倒是舍得下本錢?！?

話音未落，巨像們齊齊睜眼。

沒有瞳孔，只有空洞的青銅色，卻讓我一瞬間錯覺自己正站在滅門之夜的昆侖墟主殿前。風雪呼嘯，火光照亮殘垣斷壁，師妹舉劍刺來……

不。

我猛地閉上雙眼，以重瞳之力鎮壓幻象。記憶碎片在識海中翻滾，但終究未能撕裂我的神志。

“不是真的?！蔽覍ψ约赫f，“都不是。”

再睜眼時，巨像依舊矗立，但氣息已然不同。它們只是靜止的雕像，不再散發壓迫感。

我緩步向前，掌心輕觸其中一尊的胸口，冰冷金屬傳來微弱余溫，竟有一抹青蓮火焰殘留其上。

相柳之火。

這不該出現在此地的東西，為何會在這里？又為何會附著于昆侖墟長老的雕像之上？

我皺眉，心中隱隱浮現出一個念頭，卻還未及細想，耳邊便響起低語聲。

“走開……別碰它……”

聲音斷續，似有無數人同時呢喃，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我腳步一頓，地面開始泛起血色符文，如同蛛網般蔓延開來，試圖將我困住。

歸墟之力。

我立刻后退半步，天機圖錄迅速推演出陣法結構。果然，那些符文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為模擬的封印陣型，意在阻我前行。

“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我抬手，燭龍左眼釋放出一道金光，精準刺入陣眼。剎那間，符文崩碎，地面裂開縫隙，露出下方一條幽暗通道。

我低頭看去，通道盡頭隱約有光芒閃爍，似乎通往更深處。

就在此時，一枚銀簪從虛空中掉落，輕飄飄落在腳邊。

我彎腰拾起，指尖觸及的一瞬，黑霧從簪尖逸出，在空氣中凝成模糊輪廓——像是女子的身影，卻又轉瞬消散。

青瑤。

她來過這里。

為什么？又是誰逼她來的？

我將銀簪收入袖中，沒有多想，沿著通道向禁地最深處走去。

越往內，空氣越發沉悶，仿佛連呼吸都被壓制。兩側石壁上，逐漸浮現出古老的銘文，字跡斑駁，卻依稀可辨。

“第九世，還差一步。”

我心頭一震。

這是我在第十七章祭壇裂縫中聽到的低語，如今再次出現，仿佛在提醒我什么。

“一步？”我冷笑一聲，“我不需要提示?！?

前方豁然開朗，一座巨大的圓形大廳呈現在眼前。中央懸浮著一塊漆黑如墨的玉牌，正是艦隊印記所在。

我快步上前，伸手欲取。

然而就在指尖即將觸及之際，背后驟然傳來破風之聲！

我猛然側身，一道銀針擦肩而過，釘入地面，激起一陣幽藍煙霧。

“司夜！”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炸響，我回頭，果然是青瑤。

她立于入口處，素白長裙沾滿塵灰，手中銀針已經蓄勢待發，眼神卻混亂而痛苦。

“你……你不該來這里……”她咬牙，聲音顫抖。

“是我該問你，你怎么會在這里?！蔽也[起眼，左手悄然結印，天機圖錄瞬間推演出銀針軌跡。

她下一擊，必定是致命。

我不動聲色，右手一揮，將隨身攜帶的玄鐵匣拋出。銀針疾射而至，精準嵌入匣體。

幾乎在同一時刻，袖中某物驟然發熱。

三太子的本命玉牌。

它表面泛起微弱光輝，竟與那塊艦隊印記遙相呼應，仿佛兩者之間存在某種聯系。

青瑤的動作戛然而止。

她怔怔望著玉牌，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共情蠱在她體內躁動不安，仿佛在復制著什么情緒，卻無法控制。

“青瑤?！蔽揖従忛_口，語氣盡量柔和，“你還記得藥王谷的雪夜嗎？你為我梳頭的時候，我說過一句話?！?

她睫毛顫動，淚水滑落。

“你說……‘你不會死的’?！?

我話音落下，她手中的第二枚銀針跌落在地。

共情蠱失控了。

她跪倒在地，雙手抱頭，發出低低的嗚咽，仿佛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我沒有靠近，也沒有繼續前進，而是靜靜看著她。

片刻后，她抬起頭，眼神終于恢復清明。

“他們……用你的記憶折磨我。”她沙啞地說，“他們在我的夢里，讓你一次次死在我的劍下……”

我沉默。

“但他們不知道……”她艱難地站起身，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已經不是那個只會哭泣的藥王谷圣女了?！?

我點頭，轉身再次走向艦隊印記。

這一次，無人阻攔。

我伸手握住玉牌，掌心傳來一股灼熱之力，仿佛有萬千星斗在其中燃燒。

禁地開始震動，四壁上的銘文逐一熄滅，唯有中央巨像眉心的圓環印記愈發清晰。

我感受到某種力量正在蘇醒。

而在這一刻，天機圖錄也終于回應了我的意志，金色符篆流轉，投射出一幅新的星圖。

那是一條從未見過的航線，終點未知。

我收起玉牌，轉身看向青瑤。

“我們走?！?

她點點頭，踉蹌幾步跟上。

當我踏出禁地門檻的那一刻，身后傳來轟然巨響。

巨像倒塌，塵埃飛揚。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座曾經封鎖我輪回記憶的牢籠，終于崩塌。

而屬于我的棋局，才剛剛開始。

（全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