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之是她幾個徒弟當中天資最為出眾的，卻也是最不服管教，喜歡到處惹禍的。

那年宗門外亂，顧行之一意孤行私自出戰，結果陷入了重圍。

她得知后孤身趕至他身邊，以一己之力將他從血泊中救回。

那一戰她廢了半條靈脈，體內寒毒入骨，昏睡了七日才勉強穩住命脈。

但卻留下了隱患，沒到陰天下雨便會錐心刺骨的疼。

可后來，顧行之卻說，她管得太多了。

說她總逼他修煉，連喘口氣都不許。

說她從不給他自由，總讓他活在她定下的規矩和期待里。

說都是她讓他的生活失去了快樂。

還說只有葉婉歌懂她。

所以他要為了葉婉歌除去她，也為了曾經吃盡苦頭的自己。

……

葉昭強迫自己從前世的思緒中抽身，坦然地看向堂中。

這件事她有印象，前世的顧行之也闖了這禍，被罰了八十雷杖，她知道顧行之受不住，就自請待他受罰。

原本這樣的傷勢她休養兩個月就好了，沒想到半月后弟子歷練，她為了救顧行之又受了傷，還恰好傷在挨了雷杖的位置……

戒律堂長老恭敬拱手，“宗主，此人是葉峰主門下弟子顧行之，近日來屢屢惹事，今日又擅闖外門靈獸園，釋放數頭御養靈獸，致使三名低階弟子重傷，園內靈植毀損嚴重。”

“戒律堂幾次申誡無果，今特押來，請宗主按宗規處置！”

謝幽然略一沉吟，目光落在顧行之身上：“顧行之，你可認罪？”

顧行之歪著頭，一副懶散模樣，漫不經心地答：“弟子認罪。”

“弟子自請降為內門弟子。”

此言一出，殿中靜得落針可聞。

葉昭眸光倏地落在顧行之身上，見他那副蠢蠢欲動的模樣，便知道，原來他也重生了……

而謝幽然也收斂了神色，“你說什么？”

“弟子自入門來惹事不斷，辱了師尊名聲，也無顏再居親傳之位，愿自降為內門弟子，以示悔過。”

謝幽然目光沉了幾分。

親傳弟子自請貶為內門，非同小可。

親傳之位，不僅代表身份，更能享受優渥的資源，一旦自請降階，幾乎等同于斷絕與原師尊之間的關系，且能享受到的資源也會大大縮減。

更何況，顧行之還是葉昭親手挑選的第三弟子。

謝幽然沒有急著表態，而是轉頭看向葉昭，

“葉峰主，你如何看？”

葉昭神色澹然，只是看了顧行之一眼，那目光毫無痛惜，如一汪不動秋水，“既然他已決定，我無異議。”

謝幽然點頭：“既如此，準。”

他袖中靈印一轉，一道金符飛出，浮現在顧行之眉心，將他親傳弟子的身份印記當場收回，改為內門識紋。

金光黯淡下來的瞬間，顧行之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輕松，甚至……解脫。

其實他最開始對葉昭的感情不是恨，而是怕，畢竟是在葉昭的管束下修行了多年，一時之間他也不敢反抗自己的師尊。

是因為有一次他受不了日日的苦修，想轉去內門修行，葉昭卻強烈反對，由此爆發了劇烈沖突。

他覺得葉昭就是不想他好過，就是故意折騰他！

后來望月仙子也跟他說過，內門是問心宗修煉氛圍最好的地方，他去了內門一定不會再受這些苦了。

望月仙子把內門描述成了桃源般的存在，他才因此恨上了葉昭！

前世他直到最后才生出了反抗葉昭的勇氣，如今重來一世，他萬萬不能向前世那般懦弱了！

顧行之脫了凈月峰弟子的制袍，跟在負責接引的長老身后，兩人穿過一處石橋，又走了沒幾步就到了內門。

前方是一座寬闊石臺，四周聚著不少人影。

顧行之一眼望去，只見石臺中央有三名弟子正在交手，這幾日身法狠辣、招招不留情面，已有人吐血倒地，卻仍在艱難爬起，試圖站起來繼續打。

周圍圍觀者冷眼旁觀，沒人出手也沒人勸止。

“他們在干嘛？”顧行之訝異，“同門之間下手這么狠？”

長老淡淡瞥了他一眼：“爭丹。”

“爭丹？”顧行之一愣。

長老負手站定，面無表情看著臺上的廝殺：“內門三月發放一次資源，靈丹法器靈符都有限。按規矩，弟子可用貢獻點數換取，也可通過比武優先挑選。”

“你來的不巧，今日發放的正是一枚破靈丹，此丹可助凝氣修士加快沖擊筑基，清理經脈雜息，對內門弟子來說，可遇不可求。”

顧行之皺了皺眉：“不就是一顆破靈丹？我師尊以前一給就是一瓶，我都當糖吃了。”

這句話一出口，四周本低聲議論的幾名內門弟子齊刷刷看了過來。

有人冷笑：“喲，原來是葉峰主座下的親傳？怎么不在清月峰修煉，反而來了內門了？”

“難道是闖禍太多，被葉峰主驅逐了？”

“當糖吃？你倒是有臉說。葉峰主對你這么好，你卻處處給她闖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要是有葉峰主那么好的師尊，肯定聽她的話，她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行了吧你，知道你是葉峰主親傳，身份了不得，那也不用來我們眼前炫耀吧！”

顧行之嘴角僵了僵，“我說的是真的啊。”

葉昭不僅給他破靈丹，還總給他一些稀奇古怪的丹丸，他叫不出名字，只知道一個比一個難吃，每次葉昭叫他吃他心里都非常抗拒。

有幾次甚至跟葉昭發生了沖突，把她遞過來的丹藥全部給扔了，葉昭也沒說什么，沒過幾日又給他送來了幾瓶。

這次的味道比先前好吃了許多，他就勉為其難吃了。

所以看到一群人為了一顆破靈丹爭搶，他真的是無法理解。

長老打斷他：“在內門，你所有享受過的特權都不存在了。”

“這里沒有峰主庇護，沒有親傳身份，一切靠實力說話。你若想要什么，便得自己搶，自己打。”

“輸了，就什么都沒有。”

顧行之沉默了一瞬。

這和望月仙子說的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