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深夜,長街稀稀落落幾乎無人,吳文予駕著車,有條不紊的行駛在寂靜蜿蜒的街道上,街道籠罩在高大的樹木下,映在車身,忽明忽暗。車內,電臺放著輕緩的音樂,身旁的顧清從上車開始嘴角一直掛著溫潤的笑容,好看得讓人無法忽視。是的,今晚吳文予又一次接到了顧清的單。
“是遇到什么高興的事了嗎?你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吳文予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心情好得有這么明顯嗎?”顧清說著,雙眼微微發亮。
大概是被顧清的好心情所感染,吳文予失笑道:“你從上車到現在,嘴角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你說明顯不明顯?。”
“對啊,發生了一件很好的事,有興趣聽一聽嗎?”
“行吧,那我就聽一聽什么事情能讓顧大醫生心情變得這么好。”輕松的氣氛讓吳文予忍不住玩笑道。
看著終于有了輕松笑容的吳文予,顧清緩緩開口:“我轉行做心理醫生沒多久便迎來了我的第一個病人,他家人帶著他來到我的工作室的時候,我甚至不相信這樣的一個男孩會是一個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嗯……怎么說呢,他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里,相當帥氣的一個男孩,只是因為常年不見陽光,皮膚過分白皙了,看起來不是很健康。”
“常年不見陽光?為什么?不會是什么狗血劇情吧,因為不遵從家人給他安排好的道路,堅持做自己,家人認為他太過叛逆,為了懲罰他,把他關了起來?”吳文予漫不經心道。
“哪來這么多狗血劇情,恰好相反,他的家人很愛他,也足夠尊重他的想法,對他想要做的事情也從來不會阻撓。他在生病之前,是一個陽光開朗的男孩,成績好,運動好,加上長得好看,很吸引小姑娘的關注,大概就是現在年輕人喜歡說的‘男神’。”
“那他既然這樣好,為什么還會生病呢?對了,你還沒說他生的什么病。”
“重度抑郁癥。”顧清答。
“重度抑郁癥?!你在開玩笑吧,你不是說他很陽光開朗嗎,家人還很愛他,尊重他,他這樣有什么好抑郁的?現在的抑郁癥都這么容易患上的嗎?”吳文予很是不解,連聲音都不自覺的提高了兩個度。
“你沒聽錯,就是重度抑郁癥。其實很多時候,表面上看起來陽光活潑的人,他們的內心也許并沒有展現出了的那么快樂,他們往往很敏感,陽光活潑的性格可以說是他們的一種偽裝,這種偽裝會讓他們的內心獲得安全感。所以當這層偽裝被撕破,不復存在的時候,他們會感到無比恐慌,不知所措,下意識的關上自己的心門,開始排斥外界的一切,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久而久之,他們會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不斷的懷疑和否定自己,覺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多余的人,從而陷入抑郁。”
聽到這里,吳文予愣了愣,說:“那這個男孩是怎么陷入抑郁的呢?”
“被自己最好的兄弟背叛。”顧清答。
“背叛啊……那他這個最好的兄弟并沒有把他當作最好的兄弟或是連兄弟都不是吧,誒?我怎樣像是在說繞口令一樣。”
“這個男孩是學建筑設計的,當年他和他這個兄弟一起參加了一個設計大賽,這個比賽對建筑設計師來說挺重要的,學校對這個比賽很重視,也很看重男孩的實力,為了不辜負大家的期望,男孩花了很多心血去完成他的參賽作品。在制作參賽作品的過程中,男孩經常會和他那個兄弟一起討論,并且會把自己的很多想法告訴他的那個兄弟,毫不避諱。就在男孩準備交作品那一天,他接到家里傭人的電話說他媽媽突然昏倒了,他著急趕回家,于是便拜托了他兄弟把他的參賽作品一起交過去,自己則匆匆離開了學校。”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這個兄弟并沒有幫他交上去吧,或是把他的作品當作自己的交上去了?還有他媽媽呢,不會是什么很嚴重的病吧?”
“那恭喜你,都猜錯了。他媽媽只是低血糖暈倒,沒什么大礙,他這個兄弟也幫他把參賽作品交上去了。”顧清回答。
“那背叛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顧清抬眸看了一眼被故事吸引的吳文予,繼續說:“男孩的作品確實是交上去了,可是在他這個作品交上去之前,就已經有一個和他的作品特別相似的作品出現了,男孩沒有親自去交作品,所以不知道這件事,等到他知道的時候,他的作品已經被大家認為是抄襲了。”
“一定是他那個所謂的兄弟搞的鬼吧!”吳文予憤憤的說。
“對,那時候他很無助,學校對他很失望,走在路上也總是有人對他指指點點,他拿不出證據證明那是他自己的想法,并沒有什么所謂的抄襲。從小到大,男孩都是很優秀的別人家的孩子,沒有受過這種委屈,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很大。但是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兄弟,一如既往的信任他。”
“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啊。”吳文予感慨的說。“那后來呢?他是怎么知道這件事是他那個兄弟搞的鬼?”
“男孩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一遍又一遍的聯系那個比他先發布作品的作者,希望能夠弄清楚一切,但對方一直避而不見,他覺得事有蹊蹺,便去找比賽主辦方要到了對方住址,準備親自去和對方好好談一談。等他找到那個地址的時候,發現他的那個兄弟和對方在小區花園里有說有笑的,一看就是熟識。男孩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沖上去質問他的兄弟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他兄弟大概覺得事情都暴露了也沒有什么好裝的了,就承認了是自己把男孩的那些對作品的想法告訴了這個作者,讓這個作者提前發布作品,讓大家認為男孩是一個抄襲者。”
“那真是雪上加霜啊,所以那個人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對這個男孩啊?”
“因為嫉妒啊。”
“呵……又是因為嫉妒啊……”
“男孩的那個兄弟認為男孩什么都好,不用努力就可以擁有他所沒有的一切,永遠那么的受歡迎,老師看重他,女孩兒們喜歡他,覺得男孩陽光溫柔的樣子很礙眼,所以他想讓男孩失去這一切,讓男孩跌進谷底,再也爬不起來。”
吳文予沉默了一會兒說:“人心啊,真是可怕。”
顧清繼續說:“越是重情義的人,內心就越是細膩敏感,這件事讓男孩猝不及防,內心突然崩塌,他開始懷疑和否定自己的存在,慢慢的就陷入了抑郁。”
話落,車內氣氛變得沉悶起來,只剩下窗外呼嘯的風聲。
顧清打破平靜說道:“別這樣沉默,我故事才說了一半,都說了是開心的事,當然不會就這樣結束了。”
“那男孩現在呢?是痊愈了吧?”
“對啊,痊愈了,可真是不容易啊。這么多年來,男孩的求生意識可以說幾乎為零,隨時都有可能自殺。但是他的家人真的很愛他,為了治好他做了很多努力,他也不想讓他們難過,便一直逼迫著自己盡量放棄自殺的念頭。所以在自殺和放棄自殺兩個念頭之間來回拉扯,情緒波動很大,精神狀況十分不好。”
“那他真的很辛苦。”
“嗯,相對辛苦。”
吳文予問:“為什么他家人的愛沒能幫助他好起來?”
顧清說:“因為太愛他了,所以每次看著他的眼神都總是小心翼翼,帶著擔心和心疼。他并不喜歡種被當做易碎品的感覺,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這是人之常情,他和家人之間的感情越深,這樣的情緒就越無法消除。對此,他無計可施,這就像是他生命中的惡性循環,他渴望被關心,卻又害怕被關心。因為身邊關心他的每一個人,都會慢慢變得沉默,因為太關心他,也因為太心疼他。而他,就會更加質疑自己存在的價值。一個一直給家人帶去悲傷的人,活著的價值是什么?”
說完,吳文予和顧予都沉默了。
為這個自身難保卻比誰都更希望自己能夠有價值的男孩。他是真的很想活著啊,也很努力的活著,想出了一個又一個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沉默了半響,吳文予開口,問道“那他最后是怎樣打敗那個抑郁的自己的啊?”
“愛情。”
吳文予喃喃道:“愛情啊……”
顧清笑了笑說:“那我換種說法,就是被需要的感覺,特別是被喜歡的人需要。能明白嗎?”
“……被需要?”
“我之前說了,男孩是因為自我懷疑和否定而陷入抑郁的。在他的自我認知里,他成為了家人的負擔,是一個很沒用的人。所以他會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產生了輕生的念頭。所以當他開始被人需要的時候,他會開始相信自己的存在并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他也是有人需要的,也可以給別人提供幫助,可以給別人帶去希望和溫暖,慢慢的建立起了信心。”
“聽起來很復雜的樣子,那讓男孩感受到被需要的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呢?”
“是一個很乖巧可愛的女孩。說來也巧,女孩因為從小父母期望過高,壓力一直很大,卻又不知道怎么排解這些壓力,壓力越積越多,就患上了輕度抑郁。”
“現在的抑郁癥果然很容易患上啊……”吳文予無奈的吐槽道。
顧清看著吳文予無奈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繼續說:“男孩在我的工作室第一次見到這個可愛的女孩就被吸引住了,就像一直行走在黑暗中的人看到了光源。可是他認為自己是一個隨時都可能死掉的人,就讓自己忍著不去接近女孩,只是默默看著女孩。可是你知道嗎,有時候越是壓抑就越是想要靠近。在這個過程中,男孩對女孩有了更多的了解,對女孩的喜愛也越來越深,他告訴自己,女孩那么好,應該活得明媚,不應該跟自己一樣躲在黑暗里,他決定要幫幫女孩。”
“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男孩子啊!”吳文予再次感嘆道。“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他終于敢接近女孩了,為了獲得女孩的信任,他把自己能夠做到的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女孩,去溫暖她,鼓勵她。大概是他展現出來的那一面太具有迷惑性,所以女孩從來沒有把他當做是個病人,開始對男孩產生依賴,這種無形之中的依賴讓男孩感到被信任,被需要,開始相信自己和平常人沒什么區別。相比之前男孩與家人的相處模式,女孩的出現,對男孩來說無疑是一劑良藥。他在溫暖和鼓勵女孩的同時發現自己又何嘗不是被溫暖和鼓勵的那個呢,慢慢的,他們也變得離不開彼此了。女孩因為男孩的溫暖和鼓勵驅散了抑郁的陰霾,男孩因為感受到女孩對他的依賴和需要而愿意走出黑暗,享受陽光。”故事說到這里,吳文予感受到了顧清明顯變得輕快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