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沒有反駁，他轉身走進哨所的作戰(zhàn)室，點亮了桌上的油燈。

他沒有鋪開荊棘谷的海圖，而是拿出了一張他親手繪制的，從西部荒野到暴風城的運輸路線圖。上面用紅色的炭筆，標注著每一個關卡、每一段山路、以及控制這些路線的貴族紋章。

“霍拉旭，我們的問題，從來不是技術，也不是資金。”范德的手指點在從死亡礦井到暴風城那條蜿蜒曲折的紅線上，“是物流。我們的水泥產(chǎn)量已經(jīng)超出了運輸能力的上限。死亡礦井的礦石、煤炭，運到暴風城，陸路要走三天。法爾雷佛家族和與他們交好的貴族，控制了超過七成的重載馬車隊。我們每運送一車石料，付給他們的過路費和運費，就足夠一名工匠吃半個月的面包。”

他抬起頭，看著霍拉旭：“這條路，是我們的脖子，正被人死死掐住。我們修好了下水道，贏得了聲譽，但只要法爾雷佛愿意，他隨時可以切斷我們的原料供應，讓我們所有的工廠和機器都變成一堆廢鐵。”

范德的手指，從地圖的西側，劃過一片藍色的海洋，最后重重點在了南方遙遠的荊棘谷。“我們需要一條海路。一條不經(jīng)過暴風城港口，不被任何人抽稅的海路。我們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港口，一個在南方的據(jù)點。這不只是為了拿回女伯爵的貨物，是為了迪菲亞公司的生存。”

霍拉旭沉默了。

作為一名軍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后勤補給線的重要性。

范德的話，每一個字都打在了實處。

他依舊厭惡這筆交易背后的陰謀，但他無法否認其戰(zhàn)略上的必要性。

“我跟你去。”霍拉旭最終說道，“不是因為這道命令，而是因為我不能看著你和那些愿意跟你干的伙計，死在那片叢林里，或者變成一群真正的強盜。我會作為軍方監(jiān)察員，確保這次‘勘探’，不會超出底線。”

“我需要的就是這個，隊長。”范德說。

“帶多少人？”

“五十人。不要普通的工匠，我需要你從新招募的員工里，挑選那些上過戰(zhàn)場，或者在碼頭打過架的硬骨頭。”范德的眼神變得深邃，“另外，我還有一些‘專業(yè)人士’來處理專業(yè)問題。”

他說的，是那些沉睡在他意識深處的角色模板。

對付海盜，工匠的錘子和工程師的扳手不夠，需要用到匕首和法術。

談話結束，霍拉旭去擬定人員名單和訓練計劃。

范德獨自在房間里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泛起魚肚白。

他沒有休息，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梵妮莎還在熟睡，小臉上帶著安詳?shù)奈⑿Α７兜伦诖策叄o靜地看著她，昨夜面對卡特拉娜時的那種冷靜和算計，此刻都化為了最柔軟的情感。

他輕輕喚醒了女兒。

“梵妮莎，爸爸今天帶你去個新地方。”

他從衣柜里，拿出一條早已準備好的裙子。不是華麗的絲綢，而是一條用柔軟的藍色亞麻布制成的、帶著白色蕾絲花邊的連衣裙。這是他拜托弗瑞斯伯爵相熟的裁縫，用最好的料子做的。

梵妮莎揉著眼睛，好奇地看著新裙子。“我們要去哪里？”

“去一個很大的、很漂亮的房子。那里有很多書，還有很多和你一樣大的小姑娘。會有很聰明的女士，教你讀書、寫字、畫畫。”范德的聲音很柔和，他在用一個五歲孩子能聽懂的方式，描述她的未來。

梵妮莎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安，她抓住了范德的衣角：“爸爸也一起去嗎？”

“爸爸要把你送到那里，然后出趟遠門。”范德溫柔的摸了摸梵妮莎的頭，“但我保證，等我回來后每個星期，我都會去看你。”

法爾雷佛公爵，就像一根看不見的刺，扎在他的喉嚨里。

水泥動搖了他的根基，他絕不可能沒有任何反應。

而自己的寶貝女兒，就是自己最軟的那根肋骨。

把梵妮莎送進那所學院，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一是可以正式開始學習知識，二是足夠安全，三是他可不忍心梵妮莎跟他一起到大海上吃苦。

所以他將自己最珍貴的寶物，放到了黑龍的巢穴邊。

范德確定，目前的暴風城里，沒有任何人能夠挑戰(zhàn)這頭黑龍的權威。

他為梵妮莎換上新裙子，梳理好她那頭已經(jīng)恢復光澤的黑色長發(fā)。

鏡子里的小姑娘，像個真正的貴族小姐，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門外，一輛奢華的馬車早已等候。

車身上沒有紋章，但那黑色的烤漆和銀質(zhì)的裝飾，本身就是一種身份的宣告。

范德抱著梵妮莎走下樓，坐進馬車。

馬車平穩(wěn)地駛過貿(mào)易區(qū)的石板路，向著貴族區(qū)駛去。

最終，馬車停在一棟宏偉的建筑前。

巨大的白色大理石門柱上，攀爬著金色的薔薇藤蔓浮雕。門楣上用優(yōu)雅的通用語和精靈語，共同書寫著一行字：“暴風城皇家女子學院”。

一名身穿深藍色長裙，身姿挺拔的女人早已等在門口。

她有著精靈特有的纖細輪廓和尖耳，銀色的長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面容美麗，卻帶著一種仿佛經(jīng)歷了千百年時光的淡漠。

“范克里夫先生。”她微微頷首，目光越過范德，落在小姑娘身上，“普瑞斯托女伯爵已經(jīng)告知我們一切。這位，想必就是梵妮莎小姐了。”

她的微笑完美無瑕，“歡迎來到你的新家。”

最后那個詞，從她口中吐出，輕柔得像一聲嘆息。

皇家女子學院內(nèi)部，比它的外表更加莊重肅穆。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著走廊兩側墻壁上懸掛的歷代王后肖像。

她們的神情或端莊，或威嚴，目光仿佛穿透了畫布，審視著每一個進入此地的人。

空氣里彌漫著書卷、香薰和淡淡的魔法能量混合的氣味。

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侍女們悄無聲息地穿行，她們的腳步輕得像貓。

一群年歲稍大的貴族少女從另一條回廊走過，她們的交談聲在看到范德和梵妮莎時，瞬間停止，化作好奇而審慎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