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風從懷里摸出個沉甸甸的布袋，布袋用麻繩系著，一掂量便知分量不輕，里面傳來秦半兩碰撞的脆響，叮叮當當的。

他直接遞了過去，“這里面是五百秦半兩，你先拿去還了王媼、武負的酒錢。你家老爺子年事已高，別你人走了還給他找麻煩，剩下的你和樊噲你們分一分，就給家里留下吧。”

劉季愣住了，捏著布袋的手微微顫抖。

他在王媼、武負那里欠了很多酒錢，沒想到這事嬴風都知道。

他吞咽了下口水，“公子......這太貴重了......”

他聲音有些發澀，眼眶微微發熱。

“拿著吧，”嬴風笑道，“到了遼東咱們也不缺錢，總不能讓你背著債上路。”

劉季喉頭滾動，他呆呆的看著嬴風，忽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對著嬴風重重一叩首，額頭撞在青磚地上，發出沉悶的響：

“公子這份恩情，劉季記在心里。到了遼東，我若有半點不盡心，天打雷劈！”

嬴風連忙扶起他：“快起來，這何必呢。”

接著又開口：“聽說你還有位外室曹氏，帶著個兒子叫劉肥？”

“公子手段通天，劉季佩服。”

他一想到曹氏，老臉一紅，支支吾吾地開口，

“外室......性子烈，未必肯跟我走，我去問問吧。”

“嗯，”嬴風點了點頭，隨后溫聲道，“都是你的骨肉，總不能留在沛縣遭罪。”

劉季點點頭，揣好錢袋后，便和樊噲盧綰他們大步流星地走了。

樊噲顯然是喝高了，一邊走一邊回頭和嬴風說一些奇怪的話。

諸如：公子你要能讓俺當上將軍，俺就讓公子當皇帝。

嚇得眾人冷汗直流。

蕭何和嬴風再度坐上了那個馬車，一路上蕭何都心事重重的。

等到了府邸，蕭何直接朝嬴風跪了下去。

嬴風這一天都被他們跪煩了，他再度攙扶，“蕭大人，你這是作何，快起來。”

“風公子之才，蕭某佩服的五體投地，之前蕭某和公子去遼東，是為權宜。”

“但......如今，蕭某真正的想伴公子身旁，看看這天下。”

嬴風嘿嘿一笑，“蕭大人有家室？”

蕭何疑惑的點了點頭。

“既如此，那本公子答應了，到時候讓你當中車府令。”

蕭何剛要叩謝，猛地愣住了，他抬頭看著嬴風已經離去的身影，連忙追了上去。

“不是，公子，蕭某不是這個意思啊。”

......

另一邊，回到泗水亭的劉季，給周勃樊噲盧綰三人一人分了一百秦半兩。

和三人告別后，他單獨來了一家早已關門的酒肆。

“咚！咚咚！”

“誰啊！”

“我！”

很快，店門就被人從里往外的推開，“這么晚了，跑老娘這抽什么風？”

劉季嘿嘿一笑，“來碗酒。”

那婦人猛地拍了一下劉季，“你個天殺的，老娘這小店，遲早讓你喝窮了。”

劉季走進酒肆，直接把一把錢扣在了桌上，“大嫂，這趟，是給你結賬來了。”

王媼瞬間愣住了，他扒拉著錢看了半晌，“劉季，你這是......發財了？”

劉季搖了搖頭，“明個要去遼東了，以后怕是回不來了，賬得清了。”

“遼東？”

劉季點了點頭，“怎么？舍不得我？”

“放屁，你沒個正行。”

劉季喝了一碗酒，直接起身，“走了，大嫂，我家老爺子你沒事幫忙照顧照顧。”

王媼見劉季要走，趕忙將桌上的錢劃到了一起，捧著就跟著劉季走了出來。

“你回來，遼東那么遠，你這錢都給我了能行？你拿著，等你回來再給我。”

劉季搖了搖頭，“到遼東不用錢，你留著把大嫂。”

“你快拿著，你那酒錢我就沒想從你要過，當初你哥死在了戰場上，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們孤兒寡母的怎么活。怎么能要你錢。”

劉季沒有回頭，他依舊懶洋洋的朝前走著，揮了揮手。

王媼嘆了口氣，低聲道：“遼東苦寒，你可得保重啊！”

離開后，劉季又去了武負那里，也是一樣還了錢。

武負笑著接過錢：“早看你不是池中之物，日后發達了別忘了俺。”

接著他來到了泗水亭一個破敗的土房前，站在門口猶豫了半晌，沒有進去。

天色漸漸地黑了下去，他搖了搖頭，剛要掉頭回家，只聽屋子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誰啊？劉季？”

“咳，是我。”

沒一會，里面就走出來一人，此人正是曹氏，

“大半夜的，你有病啊。”

劉季朝屋子里看了看，“孩子呢？”

曹氏緊了緊衣服，“這都啥時候了，肯定睡了。”

說完她又看了看劉季，“怎么？有事？”

“我要去遼東了，你若愿意，就帶著肥兒跟我走。”

曹氏抬起頭，月光照在她臉上，帶著幾分冷意：“遼東？你喝傻了吧。”

劉季無奈，將嬴風的身份和蕭何說的一些事情都轉告了曹氏。

曹氏越聽越感覺身子發冷，半晌，她看著劉季問道：“靠譜嗎？別騙你去當炮灰。”

“我一個亭長，他一個皇子，他身邊缺炮灰嗎？不遠萬里來找我。”

曹氏搖了搖頭，“他為啥找你？”

“那當然是我仗義，辦事還牢，不然呢？”

劉季見曹氏撇著嘴，一臉不信的模樣，“行了，跟著他，總比在沛縣餓死強。”

“去不去，給個痛快話。”

曹氏猛地拍了劉季一巴掌，“我告訴你，若是敢虧待我們母子，我饒不了你。”

劉季憋著笑，擺了擺手，“行了，你回去吧，我得回去告訴家里一聲。”

“嗯，快回去吧，再晚點，你家的小美人可找過來了。”

......

回到家后，劉季先告訴了呂氏事情的來龍去脈，接著又去了劉老太公的房間。

爺倆坐在一起，就著一盞油燈聊了半宿。

劉太公的咳嗽聲在安靜的屋里格外清晰。

直到天蒙蒙亮，呂雉在院子里嚷嚷了句收拾好了，爺倆才算安靜了下來。

但劉季沒說走，劉老太公也沒開口。

二人各自低頭，一個搓著手，一個盯著腳。

良久，劉季站了起來，走到了屋子中央。

“爹，我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您老在家好生保重，”

劉季給父親磕了個響頭，

“等我在遼東站穩腳跟，就接您去享福，將來咱們也去咸陽住！”

劉太公嘆了口氣，從席下摸出個布包塞給他，布包上還帶著溫熱：

“這里面是攢下的三串錢，路上用。”

“到了那邊少喝酒，多聽公子的話，別總耍小聰明。”

劉季故作輕松一笑，“不用，我給你留了八十錢，您老愿意買啥自己買，我去遼東一路跟著公子，用不著錢。”

“行了，爹，我走了，你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