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

赫菲斯托斯絕望的吼聲，像一柄無形的巨錘，砸碎了控制室里最后一絲僥幸。

恐慌，在這一刻，不再是情緒，而是化作了實質性的、冰冷的壓力，扼住了每一位神祇的喉嚨。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智慧之神透特，這位GADA的首席技術官，此刻徹底失去了他應有的從容與睿智。他那顆朱鷺頭顱上的羽毛都因為極度的焦躁而根根倒豎，雙眼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那個致命的紅色BUG。

“我檢查了每一行‘因果律判定符文’！我驗證了每一個‘法則接口’的兼容性！我甚至模擬了‘混沌入侵’的極端情況！邏輯是完美的！架構是封閉的！不可能有任何‘協議’能與它產生沖突！”

他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在控制臺前來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詞，不斷重復著“不可能”三個字。他引以為傲的智慧，他那足以記錄和解析世間萬物的神格，在那個蠻不講理的紅色圖標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雅典娜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她雖然不像透特那樣失態，但她身上散發出的寒意，幾乎要將控制室里的空氣凍結。她知道，透特沒有說謊。在神力工程的領域，透特的邏輯構建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連他都找不到問題，那就意味著，問題出在了他們所有人的認知之外。

“備用能源剩余……四分鐘！”赫菲斯托斯的聲音如同喪鐘。

時間，正在一秒一秒地流逝。

而李默，站在一片混亂和絕望的中央，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的大腦，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完蛋了。

上線出事故了。

P0級別的重大生產事故！

這要是放在前世，整個項目組，從項目經理到實習生，都得卷鋪蓋滾蛋！不，是滾蛋都算輕的，怕是要被老板掛在公司恥辱柱上，再賠個傾家蕩產！

他不懂什么狗屁的符文代碼，也看不懂那些玄之又玄的法則接口。讓他去幫透特“debug”，無異于讓一個廚子去修核反應堆。

但是，他是一個項目經理！一個頂級的項目經理！

項目經理的職責，不是在代碼里找BUG，而是在流程里找問題！

“冷靜……冷靜……李默你必須冷靜……”他強迫自己深呼吸，將那足以讓凡人精神崩潰的恐懼壓下去，“生產環境的突發問題，不要一頭扎進代碼里！先看日志！看監控！看系統資源占用！看能量流圖！”

他的目光，猛地從那個刺眼的紅色BUG上移開，死死地盯住了主屏幕側面的一塊副屏。

那上面，是GADA 2.0的實時能量流圖。

這張圖，是李默唯一能完全看懂的東西。因為它就是按照他畫的系統架構圖，由赫菲斯托斯用神力具象化出來的。

圖中，代表著新系統各個模塊的藍色光點，正穩定地閃爍著。由星辰之核輸出的、純凈的藍色能量流，像一張完美的電路圖，清晰地連接著每一個模塊。

一切看起來，都井然有序。

“不對……”李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到了！

就在那張完美無瑕的藍色能量網絡圖的背景中，有一絲……極其微弱、細如發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灰色的數據流！

它就像一個幽靈，一個早已被刪除的圖層里殘留的像素點，頑固地存在于那里。

它不屬于GADA 2.0的任何一個模塊，它的源頭……

李默的目光，順著那絲微弱的灰色數據流，猛地轉向了房間的另一側——那顆早已熄滅、化為死寂黑球的舊信仰核心！

那絲灰色的數據流，正是從舊核心的基座附近滲透出來的！

它就像一滴污水，滴入了一杯純凈的水中。雖然微不足道，但它的“格式”，它的“協議”，與整個G-ADA 2.0系統格格不入！

新系統在啟動的最后一步，是要進行一次完整的“全系統自檢”。它無法識別這個來路不明的“幽靈數據”，又無法將其清除，于是，整個系統就像一個有潔癖的機器人，卡在了那里，陷入了“識別-失敗-重試”的死循環！

那個致命的紅色BUG，就是這個死循環的最終體現！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了李默腦中的所有迷霧！

他想起來了！在前世，他帶的一個項目中，也發生過幾乎一模一樣的事情！新服務器上線，所有程序都完美無缺，但就是啟動不了。最后查了三天三夜，才發現是舊服務器的硬盤里，有一塊緩存區沒有被格式化干凈，殘留的垃圾數據，干擾了新系統的啟動引導！

“我操！”

李默再也顧不上偽裝什么高深莫測的“布道者”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還在瘋狂排查代碼的透特，發出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吼：

“別他媽看代碼了！代碼沒問題！”

這一聲吼，充滿了凡人式的、項目經理被程序員氣到發瘋的暴躁，瞬間鎮住了場上所有的神祇。

透特、雅典娜、赫菲斯托斯，都猛地轉過頭，用一種震驚的眼神看著他。

“是緩存！你們忘了清除緩存！”

李默指著那個早已熄滅的舊核心，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嘶啞，“舊系統的緩存沒清干凈！那些殘余的、格式不對的能量，讓新系統無法識別！”

控制室里，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三位在各自領域都站在頂點的神祇，臉上露出了同款的、茫然的表情。

“備用能源……剩余三分鐘……”赫菲斯托斯下意識地報時。

“緩……存？”透特皺著他那朱鷺的眉頭，小心翼翼地重復著這個他從未聽過的詞匯，仿佛在品味一種異域的神秘香料，“那……那是什么東西？是某種上古的詛咒嗎？”

“詛咒你個頭啊！”李默急得直跳腳，也顧不上什么上下級關系了，“緩存就是臨時數據！是舊系統運行時，為了提高速度而臨時存放能量的地方！你們把主電源關了，但那些能量還殘留在‘硬件’里！就像……就像一個人的身體死了，但他的腦子里還殘留著最后的念頭！就是這個‘念頭’，這個‘幽靈’，卡住了我們的新系統！”

他用盡畢生所學，試圖用他們能理解的比喻來解釋這個IT界的常識。

“幽靈？”透特似乎有點明白了，但又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是……‘數據殘響’？可我們已經用‘寂滅法陣’將舊核心的法則都清空了，不可能有任何‘殘響’留下！”

“不是法則層面！是物理層面！”李默指著能量流圖上那個灰色數據流的源頭，再對比著現實中的位置，他的手指，最終指向了舊核心那巨大基座的角落里，一塊毫不起眼的、早已布滿灰塵、看起來就像是裝飾品的水晶。

“能量就殘留在那里！那個水晶里！”他吼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兒，但它就是‘緩存’！必須物理切斷它！把它砸了！或者把它從基座上拔下來！”

赫菲斯托斯和透特的目光，順著李默的手指，落在了那塊水晶上。

當他們看清那塊水晶的瞬間，兩位神祇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比死還白。

“不……不行的……”赫菲斯托斯的聲音里，充滿了比剛才還要深沉的絕望，他手中的工具錘“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沒用的……晚了……一切都晚了……”

“為什么不行？！不就是塊破石頭嗎？！”李默快要瘋了，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拿著標準答案的考生，卻被監考老師告知卷子是防彈的。

“那不是破石頭……”

赫菲斯托斯的聲音顫抖著，仿佛在訴說一個禁忌的名字。

“那是‘泰坦之鎖’！”

他絕望地看著李默，那只獨眼里充滿了無盡的悲哀與無力。

“那是第一代神王烏拉諾斯，用來鎖住百臂巨人和獨眼巨人的法則具象物！舊核心，就是建立在這把鎖的基座上的！它的作用，就是吸收和鎮壓一切不穩定的能量，防止核心爆炸！它……它確實是‘緩存’，是宇宙中最古老、最堅固的‘緩存’！”

“但是，”赫菲斯托斯的聲音，像最后的審判，“它的規則，就是‘不可觸碰’！任何神力一旦靠近它，都會被瞬間吸收、鎮壓！想要物理切斷它……除非……”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除非，擁有神王級別的力量，才能在不被它吸收的情況下，強行觸碰到它的本體！”

神王級別的力量！

雅典娜的臉色，也徹底沉了下去。

在場的，沒有一位是神王。

而現在，整個GADA的神力都已中斷，就算有神王在這里，也已經變成了“凡人”，根本無法調動那種毀天滅地的力量。

這是一個死局。

一個完美的、無解的死局。

他們找到了問題的根源，卻發現，解決問題的鑰匙，被鎖在了一個他們永遠也打不開的保險柜里。

“備用能源……剩余一分鐘……”

赫菲斯托斯的報時聲，此刻聽起來，就像是諸神黃昏的最后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