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感覺自己的骨髓正在結冰。

直升機艙門大開，暴雨像銀針般刺進來。他瞇起眼睛，下方海面已經變成一鍋沸騰的鉛灰色濃湯。飛行員比了個劇烈搖晃的手勢——他們無法更接近風暴眼了。

“中繼器有效范圍只有五百米！“身后技術員大喊，聲音淹沒在引擎轟鳴中。

張正檢查降落傘帶，左肩舊傷傳來熟悉的刺痛。那是三年前“鴻蒙“系統對他的懲罰，只因為他質疑了一道安全協議。現在這傷疤被“墨翟工坊“的徽章蓋住，在暴雨中隱隱發燙。

“準備索降！“他扣上形似青銅羅盤的非電子中繼器，這東西比預想的沉得多，表面刻著與鳴心鐘相似的星圖紋路。

鋼索垂下時，張正看見海岬處閃爍的微光。那不是村莊的燈火，而是潮水淹沒電線引發的短路火花。某種直覺讓他摸向腰間工具包——陳心交給他的時候說過，她哥哥的筆記里記載這種中繼器有時會“自發激活“。

鋼索突然劇烈搖擺。張正在失重中下墜，看見一道閃電劈開云層，那一瞬間，他發誓懷里的青銅器件發出了微弱的、螢火蟲般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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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文化遺產數字活化中心**

**上午6:22**

“第七架無人機失聯了。“助理聲音沙啞。

林薇面前的全息地圖上，代表無人機群的藍點正被紫色風暴圈逐個吞噬。更糟的是，東南角出現了新的紅點——那是“心垣網“被異常訪問的警告。

“息壤，分析入侵特征。“

青綠色光暈波動：“數據包結構與'鴻蒙'殘余部隊的慣用手法相似度67.3%。攻擊目標集中在——“地圖突然閃爍，一條紅線直指霧礁村鳴心鐘的實時數據流，“——救援指揮通道。“

林薇攥緊玉牌。太巧了，就像有人知道他們會啟用民間救援網絡。她調出后臺協議樹，突然注意到某個子程序正在異常運行——那是張正三個月前設計的備用接口，本應在“鴻蒙“轉型后永久關閉。

“林理事！“陳心從數據屏前抬頭，馬尾辮散亂，“我哥的中繼器有反應了！但信號特征...不像現代電磁波！“

她轉接過來的音頻里，青銅器件正發出某種介于編鐘與電子合成音之間的奇異頻率。林薇突然想起陳垣生前癡迷的課題：《周禮》記載的“天籟琮“如何用玉石共振預測地震。

玉牌突然灼燒般發燙。林薇低頭，看見“心“字的最后一筆滲出極細的血線，在她皮膚上印出清晰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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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礁村外海礁石帶**

**上午6:41**

張正半蹲在潮水侵襲的礁石上，海水已經漫到大腿。技術員小吳正在他身后嘔吐——年輕人第一次見識到真正的風暴，握工具的手抖得像篩糠。

“固定東側支架！“張正吼道，浪頭打來，咸水灌進鼻腔。青銅中繼器的三足底座必須完全水平，但礁石表面布滿濕滑的藤壺。

一道三米高的浪墻襲來。張正本能轉身護住中繼器，后背承受了全部沖擊。作戰服被礁石撕裂，舊傷疤重新滲出血珠，滴在青銅器件表面。那些血珠竟沿著星圖刻痕流動起來，如同被引導的水銀。

“張、張工！“小吳突然尖叫，“你看鐘！“

遠處村口的鳴心鐘正在暴雨中自鳴，沒有人為敲擊，鐘身卻以精確的節奏震動。更詭異的是，張正懷里的中繼器開始同步共振，發出越來越亮的青白色光暈。

“繼續安裝！“張正抹去眼前的血水。他想起林薇在憲章里寫的話：當科技與未知相遇時，守護比理解更重要。

當中繼器最后一枚榫卯扣合時，青銅器件突然發出洪亮的、宛如古剎晨鐘般的嗡鳴。一道肉眼可見的青色波紋以礁石為中心擴散開來，所到之處，暴雨竟出現短暫的停滯。

“信號通了！“小吳的終端突然亮起，顯示十二架無人機同時恢復連接。但屏幕上還閃爍著陌生的數據流——那是張正從未見過的二進制序列，夾雜著類似甲骨文的象形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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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化中心頂層應急指揮室**

**上午7:03**

“無人機群重新編隊完成。“助理匯報，“但有個問題...它們現在執行的不是我們的原始指令。“

林薇看向主屏幕。無人機群以奇妙的螺旋軌跡飛行，完美避開風暴最強的切變區。路徑圖形成分形幾何，就像...就像陳垣修復的那幅敦煌星圖上，描繪銀河旋臂的筆法。

陳心突然倒吸一口氣。她手中的平板顯示著實時解譯的數據流：“這些是三維坐標！無人機在按照某種立體星圖導航！“

林薇的玉牌突然懸浮起來，掙脫了掛繩。“心“字射出一道紅光，在空氣中投射出迷你星圖——與秦嶺異常點坐標完全吻合。她伸手觸碰，星圖立刻放大，顯示出隱藏的第三維度坐標：地下1.2公里。

“息壤！“林薇厲聲問，“這不在你的數據庫里？“

光暈劇烈波動：“未識別指令源。但檢測到與'天工'遺跡基礎頻率的諧波共振。“停頓半秒后補充，“類似頻率曾在陳垣引導者臨終前72小時出現過。“

指揮室突然死寂。陳心手中的平板啪嗒落地。

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全息地圖顯示，霧礁村東側堤壩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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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礁村東側堤壩**

**上午7:17**

周永福用麻繩把自己綁在水泥電線桿上。渾濁的海水已經漫到胸口，懷里抱著鄰居家雙胞胎里較小的那個。孩子哭累了，正吮吸老人脖子上掛的鯊魚牙——那是他年輕時從虎鯊口中奪下的戰利品。

上方傳來蜂群般的嗡鳴。老人抬頭，看見十幾架閃著藍光的機器穿過雨幕，精準懸停在各家屋頂。某種他聽不懂的機械女聲用普通話、閩南語和英語循環播放：“請抓住救援索...請抓住救援索...“

但最驚人的景象在海上。那道被洪水沖垮的堤壩缺口處，海水竟然逆流形成漩渦，就像有看不見的巨手在撥動潮汐。漩渦中心，青銅中繼器的光芒穿透水幕，在雨云上投映出模糊的星圖光影。

周永福突然想起祖父講過的傳說：鄭和下西洋時，有艘寶船載著能“馴服蛟龍“的青銅渾天儀。他艱難地騰出手，摸向腰間別著的海螺號——那是祖傳的臺風警報器，已經三代沒用過了。

當海螺蒼涼的聲音混入機械指令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最近的無人機突然改變航向，朝他飛來。更遠處，浸泡在洪水中的鳴心鐘突然發出耀眼的金光，鐘身上的“心“字脫離銅體，懸浮在空中足有三秒才消散。

孩子在他懷里咯咯笑起來，伸手去抓那些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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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化中心走廊**

**上午7:49**

林薇把玉牌按在應急通訊終端上。“心“字凹陷處滲出的不明液體正腐蝕金屬表面，露出底下奇特的晶體結構。她必須聯系上張正，現在指揮系統里全是可疑的數據包。

“林理事！“陳心追上來，舉著不斷刷新代碼的平板，“我哥的私人服務器剛才自動上傳了這個！“

屏幕上是一段殘缺的3D建模，明顯是某處地下洞穴。巖壁上刻滿與鳴心鐘相似的星圖，中央懸浮著巨大的、如同心臟般跳動的青銅裝置。建模標注只有一行字：

「天工主樞機——文明免疫系統最終防線」

林薇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陳垣知道得遠比公開的多。她剛要開口，整棟建筑突然劇烈震動。警報聲響徹走廊：

“檢測到秦嶺地區5.2級地震！震源深度1.5公里！“

陳心的平板迸出火花，投影出完全不同的畫面：張正渾身是血的臉，背景是正在崩塌的礁石。“有人...干擾...“通訊斷斷續續，“不是自然...中繼器下面有——“

畫面戛然而止。最后定格的是張正身后海面上，一個不該存在的金屬反光——那分明是潛水艇的潛望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