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秋是被一陣刺一般的，仿佛腸胃在打結的絞痛給喚醒的。

意識回籠的瞬間，紅燒肉的香味還頑固的盤踞在鼻腔深處——那是她昏過去之前，灶臺上小火慢燉的杰作，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在深琥珀色的醬汁里咕嚕冒泡，油亮的糖色包裹著每一寸肌理，濃郁的醬香混合著八角桂皮的辛香，霸道的侵占著感官……她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舌尖卻只嘗到了淡淡的鐵腥味。

“嘶……”她吸了一口涼氣，不是因為夢中的美味的消散，而是身下冰冷堅硬的觸感和四面八方涌來的寒意。她猛地睜開眼，入目不再是米白色的溫馨廚房天花板，取而代之的是幾根歪斜、腐朽的深色木梁，倔強地支撐著一個破了一個大洞，能看見鉛灰色天空的屋頂和墻壁倒塌，冷風毫無阻礙地從墻縫破窗灌入，卷起地上的灰塵，打著旋兒。

“這……是哪？”谷秋撐著酸痛無力的身體坐起來，骨頭咯吱作響，仿佛生銹的零件。她環顧四周：這是一間農舍，家具朽爛，透過沒有玻璃的窗框望去，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死寂荒涼。扭曲的鋼筋骨架仿佛要刺向陰沉的天空，殘垣斷壁像是巨獸的骸骨，零星點綴著枯死的、形態怪異的樹木剪影。沒有鳥鳴，沒有人聲，只有風刮過廢墟空洞的嗚咽。

“穿越?還穿越到了……末日片場？”谷秋苦笑，聲音嘶啞得不像是自己的，她試圖回憶更多，腦海卻只有那鍋誘人的紅燒肉和天旋地轉的黑暗。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茫然和恐懼。她掙扎著站起來，扶著墻在破屋里面搜尋。翻遍了所有角落，除了灰塵，碎石和幾片看不出原貌的破布，一無所獲。沒有食物，沒有水，甚至連個像樣的容器都沒有。喉嚨干得像是要裂開，每一次吞咽都帶來灼痛。

“水……”她嘶啞地低語，聲音在空蕩的破屋里顯得格外微弱。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她。她靠著墻滑坐在地上，冰冷的觸感從臀部直竄上脊背。難道剛穿越過來，就要活活餓死渴死在這鬼地方？

就在意識因為脫水開始模糊，幾乎要陷入昏迷時，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外套口袋的角落，扣到了一小撮硬硬的、顆粒狀的東西。

什么?谷秋一個激靈，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把手伸進口袋深處，掏了出來——掌心里躺著不到十顆干癟、深褐色、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小顆粒。她湊到眼前，接著屋頂破洞漏下的微光仔細辨認。

辣椒粒！

記憶碎片閃過：昨天買菜時，熱情的老板娘硬塞給她的“寶貝”，說是自家新培育的朝天椒，辣度適中，香味獨特，讓她一定要試試。和平年代廚房里的尋常調味料，此刻卻像是沙漠里的發現的一粒金沙。

狂喜只持續了一瞬，隨即被更深的無力感取代。種子！不是食物！在正常世界，它能夠種出美味的辣椒，但是在這里，在這片死寂的廢墟上，沒有水，沒有肥沃的土，沒有時間等待……它有什么用？能解渴嗎？

谷秋看著掌心里這微不足道的褐色顆粒，又看看能夠墻角豁了口的、裝著一點點可憐灰土發粗陶瓦盆?！皼]有別的了……什么都沒有了……”她吶吶自語，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般在摩擦。這幾乎是唯一能找到的，蘊藏著“生命”可能性的東西了。

與其坐在這里等死，不如賭一把！

求生的本能和對“生命”本身的最后一絲眷戀，壓倒了理智。她幾乎是爬到了瓦盆邊，用顫抖的手指，在灰土里扒拉出三個淺淺的小坑，極其珍重地將三顆辣椒籽埋了進去——這是她最后的“財產”。

沒有水。她舔了舔徹底干裂出血的嘴唇，連一絲唾液都分泌不出來了。她只能徒勞地用手指將周圍的浮土輕輕攏在種子上面。做完這一切，她徹底脫力，癱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著墻，將那個裝著渺茫希望的破瓦盆緊緊摟在懷里，試圖汲取一點點虛幻的暖意。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熄?！盎睢屗睢边@是她陷入昏迷前，腦海里盤旋的最后一個念頭，混雜著對那鍋記憶中紅燒肉的幻影、對清水的渴望、以及對眼前這片死寂世界的無邊恐懼。

活下去，無論是什么形式！

她無意識地將冰冷的手掌覆在了瓦盆邊緣的泥土上。也許是饑餓產生的幻覺，也許是強烈的意念起了作用。一股奇異的暖流，突然從她空空如也的腹部深處升起，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這股暖流順著手臂，緩緩流向掌心。

谷秋猛地睜開眼！她看到自己貼在泥土上的掌心邊緣，正悄然溢出絲絲縷縷純凈無比、生機盎然的翠綠色光芒！那光芒柔和得像初春最嫩的柳芽，溫潤地滲入下方貧瘠的土壤。

“這……！”她驚得差點把瓦盆扔出去，但身體卻僵住了，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動讓她屏住了呼吸。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掌心之下，那三顆沉寂的種子，仿佛被注入了無形的活力，正在冰冷黑暗的土壤里，微微地、奮力地……顫動了一下！

她不敢動，保持著那個姿勢，任憑那微弱卻堅定的綠光流淌。精神仿佛被一絲絲抽走，帶來輕微的眩暈，但腹中那股奇異的暖流支撐著她。她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生長”、“發芽”、“辣椒”這幾個詞上，混合著對紅燒肉、對一切美好滋味的無限渴望。

不知過了多久，綠光悄然隱沒。谷秋渾身脫力，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強烈的饑餓感再次洶涌襲來，比之前更甚。她靠在墻上，大口喘氣，看著毫無變化的瓦盆，心里一半是荒謬，一半是更深的絕望。

“果然……是餓暈了……”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在饑餓與寒冷中昏睡過去。

——————

第二天清晨。

谷秋是被一股極其清新、帶著淡淡植物青澀氣息、又隱約有一絲獨特辛香的味兒撩撥醒的。那味道純凈、鮮活，與廢墟里無處不在的腐朽、塵土氣息格格不入。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干渴和饑餓依然如影隨形。但下一秒，她的視線就被墻角那個破瓦盆牢牢抓住了！

晨光熹微，從那破洞的屋頂溫柔地灑落，正好籠罩著那個粗陶瓦盆。就在那一點點可憐巴巴的灰土里，幾株小小的植物正挺立著！它們不過兩寸高，莖稈纖細卻筆直，頂著兩片小小的、飽滿的、嫩綠得仿佛能掐出水來的子葉！葉片在微光下舒展著，邊緣還帶著一絲新生的嬌嫩，煥發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勃勃生機！

在這片只有死亡灰色的廢墟世界里，這一點點嬌嫩的翠綠，如同神跡般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