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閣樓標本
- 夜影迷蹤
- 流浪的日子
- 1155字
- 2025-07-20 13:45:53
閣樓的木地板在腳下發出腐朽的呻吟時,我聞到了福爾馬林的氣味。七月的暴雨剛停,檐角的水滴順著排水管墜落,在空蕩的客廳里敲出單調的回響,像某種倒計時的秒針。
母親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腕說:“別碰第三排架子上的玻璃罐。”她枯瘦的手指嵌進我皮肉里,指甲縫里還沾著褐色的藥渣——那是她臥床三年來,每天熬制的草藥留下的痕跡。
我踩著木梯往上爬時,梯級突然“咔嗒”一聲下陷半寸。抬頭望見橫梁上懸著的蛛網,網中央粘著片干枯的蝴蝶翅膀,翅尖的藍紫色在昏暗中泛著金屬般的冷光。這是外祖父留下的老宅,他生前是鎮上有名的標本師,閣樓里擺滿了他的作品。
第三排架子藏在斜頂最深處,必須踮腳才能看清。六個玻璃罐并排擺在防塵布下,福爾馬林溶液已經變成渾濁的琥珀色,隱約能看見罐底沉著些細長的東西。我正要伸手掀開布,指尖突然觸到冰涼的液體——不知何時,架子上積了層水,正順著木紋往下滲,在梯級上積成小小的水洼。
水洼里浮著根頭發。黑而粗硬,發根還沾著點灰綠色的苔蘚,像剛從潮濕的墻角薅下來的。
當晚我被滴水聲弄醒。起初以為是漏雨,直到那聲音變得有節奏,像有人用針管往玻璃罐里注水。我摸出床頭的美工刀,推開閣樓門時,福爾馬林的氣味濃得嗆人,第三排架子的玻璃罐全都敞著口,其中一個罐子倒在地上,溶液在地板上漫出蜿蜒的水痕,終點是墻角的標本柜。
柜子的銅鎖不知何時開了。最上層的抽屜半敞著,里面的蝴蝶標本全都轉向同一個方向——它們殘破的翅膀對著墻壁,像群朝拜的信徒。我伸手去關抽屜,指腹突然觸到團黏膩的東西,手電筒照過去,竟是團纏在鑷子上的頭發,發絲間纏著塊褪色的紅布。
“你外祖父年輕時丟過個女兒。”鄰居王婆在電話里的聲音忽遠忽近,老式座鐘的滴答聲從聽筒里傳來,“說是生下來就有六指,被他藏在閣樓養著,后來不知怎么就沒了。”
第二晚的滴水聲變成了刮擦聲。我抱著棉被縮在沙發上,聽見閣樓里傳來指甲撓玻璃的聲響,時而急促時而遲緩,像有人被困在罐子里掙扎。凌晨三點十七分時,刮擦聲突然停了,緊接著是抽屜被拉開的輕響——和我昨晚拉開標本柜抽屜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在枕頭下摸到把剪刀。上樓時發現,所有玻璃罐都回到了第三排架子,罐口卻多出層保鮮膜,膜上布滿細密的針孔,每個針孔里都嵌著根頭發。最左邊的罐子里浮著個東西,像是截細小的指骨,末端分岔成兩個尖。
掀開紅布的瞬間,福爾馬林的氣味里混進了鐵銹味。木盒里沒有標本,只有團用紅繩捆著的頭發,發絲間纏著半片嬰兒的指甲,指甲邊緣有六個細小的月牙痕。盒底刻著行模糊的字:“民國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收。”
刮擦聲突然從頭頂傳來。我猛地抬頭,看見天花板的裂縫里滲出液體,順著橫梁往下淌,在第三排架子上匯成細流。六個玻璃罐的溶液開始翻騰,其中一個罐子里慢慢浮起團白色的東西,像是浸泡腫脹的手指,指尖分明有六個細小的骨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