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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塵封的引信

5.

更衣室狹小的空間給了江凡一絲喘息的機會。她反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鐵皮柜,才放任自己劇烈地顫抖起來。她大口地喘著氣,仿佛溺水的人終于浮出水面,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帶來一陣陣悶痛。

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濕漉漉的頭發狼狽地貼在頰邊,眼圈泛著紅,眼神里交織著尚未褪盡的震驚、巨大的傷痛和一種被點燃的、冰冷的憤怒。

七年。

整整兩千五百多個日夜。

那些被刻意深埋、以為早已腐爛的過往,像被投入火星的干草堆,瞬間爆燃,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灼痛。

她記得太清楚了。

高考結束后的那個夏天,空氣里都彌漫著解放的甜香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他們像兩只掙脫牢籠的鳥,計劃著畢業旅行,幻想著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約好了要一起報考鄰省的頂尖醫科大學,他學臨床,她學外科。

“江凡,以后我給你當助手,咱們開個夫妻店!”少年陸今安推著單車,夕陽的金輝落在他汗濕的額發上,笑容燦爛得晃眼,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他總是這樣,把“一輩子”說得那么輕易又篤定。

“誰要跟你開夫妻店!我要當最厲害的外科醫生,才不要你拖后腿!”她笑著捶他,臉頰卻在晚霞里悄悄染上紅暈。青梅竹馬的情誼,在高考結束的那個躁動夏天,早已悄然變質,只差一層薄薄的、心照不宣的窗戶紙。

然后,是她的十八歲生日。他神秘兮兮地說要送她一份“超級大禮”,約好了第二天在老槐樹下見。

她等了一整天。

從晨光熹微等到暮色四合。

等到月上中天,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很長。

他沒有來。

手機打不通,家里座機無人接聽。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第二天一早,她頂著紅腫的眼睛跑去他家。開門的不是熟悉的阿姨,而是一個面無表情、穿著職業套裝的中年女人——陸今安的母親,一位她只在家長會上遠遠見過幾次、氣質冷硬的女強人。

“江凡同學是吧?”陸夫人的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疏離,“今安不會見你了。他昨晚已經啟程去美國,未來會在那邊完成學業和發展。這是他讓我轉交給你的?!彼f過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語氣冰冷,“他說,‘我要出國了,以后別聯系了’。希望你能理解,也請你自重,不要打擾他的新生活。”

那張紙條,江凡后來在槐樹下看了無數遍。確實是陸今安的字跡,龍飛鳳舞,帶著少年特有的張揚。只有短短一行字:

江凡:我走了,去美國。別聯系了。保重?!懡癜?

沒有解釋,沒有緣由,只有一句冰冷的“別聯系了”。

那行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瞬間刺穿了她所有的期待和懵懂的情愫。巨大的背叛感和被拋棄的屈辱感,將她徹底擊垮。她大病一場,高燒不退,嘴里反復念叨著“為什么”。病好后,她撕掉了原本填好的志愿表,在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刻,獨自一人填報了現在這所遠離家鄉、也遠離他們約定城市的醫學院。

七年里,她像一頭受傷的小獸,獨自舔舐傷口。她屏蔽了所有關于他的消息,拒絕打聽,也拒絕任何舊日同學的關心。她把自己埋進繁重的學業和后來無休止的工作里,用汗水和疲憊麻痹自己。她以為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以為那些傷痕早已結痂脫落,只留下淡淡的、不再疼痛的印記。

她錯了。

陸今安的出現,只用了一個漠然的眼神,一句冰冷的陳述,就輕易地撕開了她自以為堅固的痂,露出下面從未真正愈合、依舊鮮血淋漓的傷口。原來,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痛楚,從未消失,它們只是蟄伏著,等待一個引信。

而他,就是那根引信。

6.

“江醫生?江醫生你沒事吧?”更衣室的門被輕輕敲響,是護士小劉擔憂的聲音,“你臉色好差,要不要去休息室躺會兒?”

江凡猛地回過神,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她迅速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狠狠洗了幾把臉。刺骨的寒意讓她混亂的大腦清醒了幾分。她看著鏡中那個濕漉漉、眼神卻重新變得冷硬起來的自己。

“我沒事,小劉。”她打開門,聲音已經恢復了工作時的冷靜,“剛手術有點累。VIP3的病人是誰負責接手了?”

“哦,是王醫生過去了。聽說是陸氏集團老總的朋友,陣仗好大,來了好幾個助理保鏢模樣的人。”小劉小聲說著,帶著一絲八卦的興奮,“江醫生,你剛才在院長辦公室見到那個陸總了吧?是不是真人比財經雜志上還帥?就是感覺氣場好強,冷冰冰的……”

江凡的心像是又被針扎了一下。她面無表情地整理著白大褂的領子:“沒注意。帥不帥跟我們治病救人沒關系。車禍送來的那個多發骨折伴休克的病人情況穩定了嗎?帶我去看看?!?

她刻意回避了關于陸今安的話題,將注意力強行拉回到工作上。這是她的堡壘,她的鎧甲。只有在面對病人、面對需要她解決的醫學難題時,她才能找回那種腳踏實地的掌控感,才能暫時逃離那個男人帶來的、令人窒息的情感漩渦。

7.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江凡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陀螺。她主動接下了幾個情況復雜的留觀病人,不斷查看病歷,調整醫囑,與家屬溝通,處理各種突發狀況。她用高強度的工作填滿每一分每一秒,不給大腦任何胡思亂想的機會。

直到深夜十一點多,急診大廳的喧囂才漸漸平息。暴雨也終于轉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江凡拖著灌了鉛一樣的雙腿回到值班室。剛坐下,手機就震動起來。是她的閨蜜兼室友,林薇。

“凡凡!你猜我剛才在‘云頂’看到誰了?!”林薇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和一絲小心翼翼。

江凡的心猛地一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她沒說話。

“陸今安!是陸今安!我的天!他回來了!就坐在VIP區,那氣場……絕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他旁邊還跟著幾個人,好像有那個小明星蘇蔓?就是演古裝劇挺火的那個……”林薇自顧自地說著,語氣復雜,“凡凡,你……你還好嗎?他……”

“我見到他了?!苯泊驍嗨曇羰沁B自己都意外的平靜,帶著一種疲憊的沙啞,“下午,在醫院。”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只剩下林薇倒吸冷氣的聲音?!啊卺t院?他怎么了?生病了?還是……”

“他的朋友車禍,輕傷?!苯惭院喴赓W,“他來安排病房?!?

“那他……見到你……說什么了?”林薇的聲音充滿了緊張和擔憂。

說什么了?

——“看來江醫生確實很忙。”

——“既然江醫生不便,就不勉強了?!?

——“麻煩盡快安排檢查。我稍后再過來。”

每一句,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沒說什么。工作關系而已?!苯驳恼Z氣平淡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薇薇,我累了,剛下手術,想休息了。”

林薇太了解江凡了。她聽出了那平靜語調下極力壓抑的驚濤駭浪。她沉默了幾秒,聲音軟了下來:“好,凡凡,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別想。記住,你還有我。有什么事隨時給我打電話,我24小時待機!”

掛了電話,狹小的值班室陷入一片寂靜。窗外的雨聲滴滴答答,敲打著窗沿,也敲打著她混亂的心緒。

林薇的話像投入死水的一塊石頭。蘇蔓?那個以清純玉女形象出道、最近風頭正勁的小花?他和她……在一起?所以,這七年,他在國外,在屬于他的那個金光閃閃的世界里,早已有了新的圈子,新的朋友,甚至……新的戀人?

而她江凡,只是他年少時一段不值一提的舊事,一個可以被輕易抹去、連解釋都不屑于給的“失信”之人。

一股尖銳的酸楚混合著冰冷的自嘲,猛地沖上鼻尖。她用力閉上眼睛,將臉埋進掌心。七年筑起的堤壩,在今晚,被徹底沖垮了一個缺口。那些被強行壓抑的委屈、憤怒、不甘和深埋心底、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早已變質的思念,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幾乎要將她淹沒。

“陸今安……”她無聲地念著這個名字,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嘗到了一絲淡淡的鐵銹味,“你到底……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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