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在草葉上，像撒了一地碎銀。

千仞雪的小靴子陷進松軟的腐葉里，每抬一步都覺得腳踝發沉，金色的卷發被汗水濡濕，貼在泛紅的臉頰上。

“老師……”

她拖著長音，聲音里的奶氣混著疲憊，“雪兒累了。”

龍軒停下腳步，月光剛好落在她沾著泥點的裙擺上——那裙擺本該在供奉殿的燭火下泛著流光，此刻卻被荊棘勾出了細小的破洞。

他彎腰時，能看見她睫毛上沾著的草屑，像只累壞了的小鳳凰。

也對，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再說了，走了這么久，她也沒有動用魂力。

“再走百步，就到村口了。”

他的指尖觸到她發頂，帶著安撫的暖意，“聞見炊煙味了嗎？”

千仞雪抽了抽鼻子，果然嗅到一絲微弱的柴火香。

可沒等她攢足力氣，龍軒忽然按住她的肩，目光投向密林深處：“屏住氣。”

夜風里驟然摻進異樣的氣息——不是草木的清苦，也不是泥土的腥甜，而是像陳年血漬混著腐爛內臟的惡臭，黏糊糊地纏上鼻尖。

千仞雪的瞳孔猛地收縮，天使武魂的本能讓她脊背發緊，這是邪魂師獨有的氣息，比卷宗里插畫描繪的還要令人作嘔。

邪魂師的來歷由來已久，自魂師這個職業出現之時就存在了。

曾經的邪魂師更是肆虐整個大陸，手段詭譎，戰力超越同級魂師。

但自天使神橫空出世，并建立武魂殿后，大陸上的邪魂師就幾乎銷聲匿跡。

“二十個，在那邊。”

龍軒的指尖指向村莊西側的老槐樹林，“領頭的是36級蝙蝠魂尊，剩下的都是雜魚。”

千仞雪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月光穿過樹縫，剛好照見二十個黑袍人影。

他們像蟄伏的毒蛇，正對著沉睡的村莊舔舐嘴唇，其中一個瘦高個正把玩著顆跳動的心臟，黑氣從指縫里絲絲縷縷往外冒，沾在旁邊的樹干上，讓樹皮瞬間枯黑。

“他們要……”她的聲音發顫，不是怕，是想起了自己曾經看過的卷宗，有關邪魂師肆虐過的村子的慘狀——如果她來晚一步，這個村子的村民會不會也像那些卷宗上的圖畫一樣，永遠失去睜眼的機會？

“你去殺了他們。”

龍軒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魂力像暖流涌進她四肢百骸，驅散了疲憊，“記住，你千家的先祖，當年就是殺了一整個大陸的邪魂師，現在，作為后人的你，也該這么做。”

千仞雪沒再說話，只是猛地轉身。

金色的魂力在她掌心炸開時，連月光都被染成了金芒，她化作一道流光沖出，小小的身影在夜色里拉出長長的光軌，像流星墜向黑暗。

“桀桀桀——”

槐樹林里的邪魂師們已經躁動起來，領頭的蝙蝠魂尊張開布滿褶皺的翅膀，尖利的指甲劃過自己的喉嚨，“盛宴開始了！把年輕的留著，新鮮的靈魂最可口！”

二十道黑影剛要撲向村莊，第一道金色光刃已經撕裂空氣。

沒有慘叫，只有“噗嗤”的裂帛聲——三個邪魂師的頭顱滾落在地，滾燙的黑血噴濺在草地上，竟讓那片草瞬間化作焦黑的粉末。

“誰？！”蝙蝠魂尊猛地轉頭，猩紅的眼睛在黑暗里亮起，“給我出來！”

千仞雪藏身的古樹后，第二道光刃已然凝聚。

這一次，光刃上纏繞著細碎的金色火焰，像點燃的圣油。

邪魂師們慌忙釋放魂技：墨綠色的毒霧從蜘蛛武魂的腹部噴出，帶著倒鉤的蛇形武魂張開獠牙，還有個壯漢揮舞著沾滿尸塊的巨斧，黑氣在斧刃上凝成骷髏頭。

可光刃穿過毒霧時，只聽“滋滋”作響，毒霧竟被灼燒得干干凈凈；撞上蛇牙與巨斧時，更像切黃油般輕易劈開。

又是七道黑影栽倒在地，黑血汩汩流出，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在樹上！”蝙蝠魂尊的翅膀猛地扇動，帶起腥風撲向千仞雪藏身的古樹。

他的第三魂環驟然亮起，右臂膨脹成布滿黑毛的巨爪，爪尖滴落的毒液在樹皮上蝕出青煙——這是他的第三魂技“腐骨爪”，能瞬間瓦解魂師的魂力防御。

千仞雪從樹上躍下的瞬間，手中光刃已化作長劍。

劍身上流動的金光像融化的太陽，剛一現身，蝙蝠魂尊就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翅膀上的黑毛竟開始脫落，那是神圣之力對邪祟的天然壓制。

“小賤人！”

他獰笑著揮爪拍來，爪風帶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千仞雪卻不閃不避，只是將天使魂力灌注劍尖，光劍與巨爪相撞的剎那，金色的光芒驟然暴漲。

“咔嚓——”

不是金屬碰撞的脆響，而是骨頭被切斷的悶響。

蝙蝠魂尊的巨爪齊腕而斷，黑血像噴泉般涌出，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腕，眼睛瞪得幾乎裂開，劇痛還沒傳到神經，就被光劍上的神圣之力燙得發出慘叫。

“斷臂求生？”千仞雪的聲音冷得像冰，卻帶著孩童特有的清亮，“晚了。”

蝙蝠魂尊果然夠狠，竟用魂力硬生生震斷殘臂，借著反沖力往后飛退。

同時，他的第二魂環瘋狂閃爍，斷落的手臂在半空中“嘭”地炸開，化作一團濃稠的血霧。

血霧里隱約可見細小的血色蟲子——那是他的第二魂技“血蠱爆”，只要吸入一絲，就會被蠱蟲啃噬內臟而亡。

“死吧！”

他看著血霧將千仞雪完全吞沒，臉上露出猙獰的笑。

可下一秒，血霧中突然炸開刺眼的金光，像朝陽穿透烏云。

千仞雪的身影從光團里走出，金色的魂力在她周身凝成蛋殼般的屏障，血蠱一觸到屏障就化作飛灰。

她的小臉沾了幾點黑血，卻絲毫不減圣潔，反而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帶著驚心動魄的力量。

“你……你居然是武魂殿的人？！”

蝙蝠魂尊徹底慌了，轉身就往村莊沖去，“對付不了你，就用那些賤民陪葬！”

千仞雪眼神一凜，雙手在胸前劃出復雜的軌跡。

一道金色光輪在她掌心旋轉，邊緣泛著切割空氣的銳響，每一道都像縮小的太陽。

“八分光輪——”她嬌喝一聲，手臂猛地揮出，“去！”

光輪撕裂夜空的速度比蝙蝠的翅膀更快。

第一道斬斷他的左翼，第二道擊穿他的護體魂力，剩下六道如同車輪般碾過，在他驚恐到變形的瞳孔里，光輪精準地切斷了他的脖頸。

“還沒完呢。”千仞雪看著他脖頸處亮起的魂環光芒，冷聲吐出兩個字，“炸。”

八道輪刃同時爆開，金色的火焰瞬間吞噬了蝙蝠魂尊的殘軀。

沒有留下一絲血肉，連骨頭渣都被凈化成飛灰，只在地上留下一個焦黑的印記，很快被夜風撫平。

千仞雪站在原地，握著光劍的手微微發顫。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神圣之力透支后的脫力。

遠處的村莊里，終于傳來壓抑的哭泣聲，緊接著是門軸轉動的吱呀聲，然后是越來越多的燈火亮起，像星星重新綴回夜空。

“做得不錯。”

龍軒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笑意。

千仞雪回頭，看見他正望著那些亮起的燈火。

她忽然跑過去，抱住龍軒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衣擺上，聲音悶悶的：“老師。”

原來，那些卷宗里冰冷的文字背后，是活生生的人命；原來，先祖成神的路上，要踏過這么多黑暗。

千仞雪有些明白了自己未來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