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葉的腥氣混著血腥味,在鼻尖縈繞不散。云無跡靠在一棵老槐樹的樹洞里,撕開被火藥灼焦的衣衫,露出后背猙獰的傷口——爆炸的氣浪將皮膚掀掉了一大塊,紅肉外翻著,沾著黑色的煙灰,觸目驚心。
懷里的黑石正散發著溫和的暖意,順著傷口往里滲,像無數只細小的蟲在爬,疼癢交織。他能感覺到受損的皮肉在緩慢蠕動,結痂的速度比往常快了數倍,可這點修復在重傷面前,不過是杯水車薪。
“咳……”他忍不住咳嗽起來,震得胸腔發疼。火藥爆炸時吸入的濃煙還堵在肺里,每呼吸一次都帶著灼燒感。更要命的是丹田的靈氣,經過之前的激斗和爆炸沖擊,已經枯竭得像口枯井,連凝聚《石膚訣》的力氣都快沒了。
他摸出從黑蛇幫搶來的療傷丹藥——那是在議事廳順手揣的,瓶身上寫著“金瘡藥”三個字,藥粉泛著灰黑色,聞起來有股霉味。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倒出藥粉往傷口上撒,刺痛瞬間傳來,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額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
荒林里靜得可怕,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獸吼。云無跡知道,這里離坊市太近,黑蛇幫的人隨時可能追來,必須盡快轉移。可他現在連站都站不穩,更別說趕路了。
“只能先躲在這兒,等天黑再說。”他咬著牙,將密函和賬本塞進樹洞深處,用腐葉蓋好。這兩樣東西是他的底牌,絕不能有失。做完這一切,他靠在樹壁上,閉上眼睛調息,試圖凝聚起一絲靈氣。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從林子里傳來。那腳步聲很怪,落地時幾乎沒有聲音,卻帶著種沉重的壓迫感,像是有人拖著什么重物在走。
云無跡瞬間清醒,握緊了身邊的短刀——那是從黑蛇幫弟子尸體上撿的,刀刃還沾著干涸的血。他屏住呼吸,透過樹洞的縫隙往外看。
只見一個穿著黑袍的漢子從林間走出,身材高大,背微駝,手里拖著柄比人還高的長刀,刀身漆黑,卻泛著暗紅色的光澤,像是浸透了人血。他臉上有三道交錯的刀疤,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左眼是個空洞,塞著枚青銅眼珠,在樹蔭下閃著冷光。
“血刀客!”云無跡的心臟猛地一縮。他在坊市聽過這個名號,據說此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專殺修士奪寶,修為深不可測,連有些門派的長老都要讓他三分。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血刀客似乎在追蹤什么,不時停下腳步,低頭嗅聞著地面,青銅眼珠轉動時發出“咔噠”的輕響。當他走到離樹洞不到三丈遠的地方時,突然停下了,猛地抬頭看向云無跡藏身的方向,空洞的左眼里閃過一絲紅光。
“出來。”他的聲音像兩塊石頭在摩擦,沙啞得刺耳,“別讓老子動手。”
云無跡知道躲不過去了。他深吸一口氣,扶著樹壁慢慢走了出去,將短刀橫在胸前,強作鎮定:“前輩認錯人了,我只是個路過的修士。”
血刀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準確地說,是落在他懷里露出的半塊黑石上。當看到黑石表面那若隱若現的火焰紋路時,他突然暴怒起來,青銅眼珠“咔噠”作響,拖著血刀就沖了過來,速度快得像道黑風。
“是你!老賊的同黨!”他嘶吼著,聲音里充滿了刻骨的仇恨,“把東西交出來!不然老子把你挫骨揚灰!”
血刀劈來的瞬間,云無跡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刀風中哀嚎。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下意識地運轉《石膚訣》,將黑石擋在胸前。
“鐺!”血刀劈在黑石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云無跡像被重錘砸中,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樹上,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胸口的黑石滾燙無比,表面的火焰紋路徹底亮起,竟硬生生擋住了這一刀!
“不可能……”血刀客愣住了,青銅眼珠死死盯著黑石,“這石頭……怎么會在你手里?老賊呢?讓他出來受死!”
云無跡捂著胸口,咳著血,心里一片混亂。老賊?難道他說的是無名道人?血刀客在追殺老道?這黑石和老道到底是什么關系?
“我不認識什么老賊!”他掙扎著站起來,握緊短刀,“你認錯人了!”
“放屁!”血刀客怒吼,再次揮刀砍來,“這石頭上有那老賊的氣息!他偷了不該偷的東西,以為躲得掉嗎?你們這些同黨,都得死!”
刀風更猛了,帶著股吞噬一切的血腥氣。云無跡知道自己絕不是對手,這血刀客的修為至少是筑基期,哪怕他全盛時期也未必能接下一招,更別說現在重傷在身。
他虛晃一招,轉身就往密林深處跑,同時將僅剩的靈氣全部灌進雙腿,使出縮地術的雛形。身形在林間閃爍,險之又險地躲過幾刀,可血刀客的速度實在太快,轉眼就追了上來,刀背帶著風聲砸向他的后腦。
千鈞一發之際,云無跡腳下一滑,順著一個陡坡滾了下去。坡上長滿了荊棘,劃破了他的皮膚,卻也暫時擋住了血刀客的視線。他連滾帶爬地往前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逃!
身后傳來血刀客的怒吼:“抓住你了!”
他猛地回頭,只見血刀客正從坡上躍下,血刀直指他的心臟。絕望中,他看到前方出現一片白茫茫的水域,那是片深潭,潭水碧綠,散發著刺骨的寒氣——正是密函里提到的“寒潭”!
沒有絲毫猶豫,云無跡縱身跳進了寒潭。
冰冷的潭水瞬間將他包裹,凍得他血液都快凝固了。丹田的靈氣像是被凍結,運轉變得無比滯澀,傷口的疼痛放大了十倍,疼得他幾乎暈厥。可他不敢停下,拼命往潭底游,試圖躲開血刀客的追殺。
血刀客站在潭邊,看著沉入水中的云無跡,青銅眼珠里閃過一絲忌憚。他似乎很怕這潭水的寒氣,猶豫了片刻,最終怒吼一聲:“算你運氣好!下次再讓老子遇到,定要你碎尸萬段!”
說完,他轉身消失在密林里。
云無跡在潭底躲了很久,直到確認血刀客真的走了,才掙扎著浮出水面,大口喘著氣。潭水冰冷刺骨,可他卻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活下來了。
他靠在潭邊的巖石上,看著懷里的黑石。石頭已經恢復了常溫,表面的火焰紋路隱去,只留下一道極細的裂痕,像是剛才硬接血刀時留下的。
“老賊偷了不該偷的東西……”血刀客的話在耳邊回響。云無跡握緊黑石,心里的疑惑越來越深。無名道人到底偷了什么?這黑石是不是就是那件東西?血刀客和他又有什么恩怨?
潭水的寒氣漸漸侵入骨髓,讓他開始發抖。他知道不能再待下去,必須盡快離開。可當他準備上岸時,卻發現丹田的靈氣在潭水的刺激下,竟開始緩慢地運轉起來,雖然微弱,卻帶著種前所未有的精純。
“這潭水……不簡單。”他喃喃自語,忽然想起密函里的“寒潭淬骨”。難道青萍門的考核,就是要在這潭水里修煉?
他看著幽深的潭底,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再次沉入水中。或許,這刺骨的寒潭,不僅是他躲避追殺的避難所,更是他突破瓶頸、療傷恢復的機緣。
而血刀客的出現,像一塊投入湖面的石頭,在他心中激起了層層漣漪,讓他更加確信,無名道人的殘卷、懷里的黑石,都藏著一個足以引來殺身之禍的巨大秘密。
潭水無聲地蕩漾著,將云無跡的身影吞沒。水面上,只有幾片落葉在隨波逐流,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可在這平靜之下,一場關乎淬骨、關乎秘密、關乎生死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