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醫療帳篷內,血腥味與消毒水的氣味混合,沉重得令人窒息。唐孜然與瑯玥在圣光余韻中沉睡,呼吸雖平穩,卻難掩重傷初愈的虛弱。
溫墨衡并未靠近病床。他像一尊冰冷的石像,背靠著帳篷冰冷的支撐桿,浸透血污的監察者制服緊貼皮膚,勾勒出少年緊繃如弓弦的身形。
帳篷另一側,唐音夢盤膝而坐。平日颯爽干練的她,此刻臉色蒼白如紙。雙臂衣袖被高高卷起,露出覆蓋其上的幽芒星斗鎧臂甲。
那原本流轉著星輝的銀色甲胄上,五道猙獰的爪痕觸目驚心,邊緣正被絲絲縷縷粘稠如活物的暗紅霧氣纏繞、侵蝕,發出細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滋滋”聲。
圣靈斗羅雅莉神情凝重,雙手十指縈繞著翠綠欲滴的生命光華,小心翼翼地包裹、滲透那些頑固的暗紅霧氣,試圖將其凈化拔除。
每一次生命能量的注入,都讓唐音夢的身體劇烈一顫,緊咬的下唇滲出血絲,額頭布滿細密的冷汗,但她那雙栗色眼眸中的火焰,燃燒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熾烈不屈。
溫墨衡的目光死死釘在那蠕動的暗紅霧氣上,胸腔里翻騰的巖漿幾乎要將他從內到外燒穿。那爪痕是為他擋下的,那痛苦是因他承受的!一股混雜著無邊愧疚與暴虐殺意的洪流沖垮了他竭力維持的麻木。
他猛地向前一步,陰影被動作撕開,露出那雙布滿猩紅血絲、如同冰封熔巖的眼睛。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礫摩擦:
“師姐…對不起!是我拖累了你!我太弱了”最后幾個字,帶著刻骨的恨意與對自身無能的憤怒,重重砸在帳篷壓抑的空氣里。
唐音夢艱難地扯出一個蒼白的笑,汗水浸濕了她額前的碎發,聲音虛弱卻異常堅定:“少廢話,能挫敗圣靈教的陰謀,值了!何況這點傷還廢不了你師姐我!”
雅莉指尖的生命光華微微波動,她看著那頑固的暗紅霧氣,眉頭緊鎖:
“音夢,元寂這‘噬魂鬼爪’蘊含的吞噬之力極其陰毒霸道,已透過斗鎧傷及你的魂力本源。
我目前只能壓制其蔓延惡化,暫時緩解痛苦。
要徹底根除,非朝夕之功,需尋得蘊含純凈光屬性或頂級生命屬性的天地靈物輔助治療。
你先隨我閉關一段時日,靜心療養,不可再動武。”
陰影中,溫墨衡的身體再次繃緊,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師姐的傷勢竟如此棘手!
就在這時,帳篷簾被一股凌厲的氣勢掀起。光暗斗羅龍夜月高大的身影踏入,帶著硝煙與海風的凜冽。
她銳利的金灰雙瞳瞬間掃過全場:病床上呼吸平穩的唐家夫婦,雅莉手中正在拔除的陰毒霧氣,唐音夢強忍痛苦的臉,最后,定格在角落陰影里那個渾身散發著冰冷與灼熱矛盾氣息的少年身上。
“小子,人救回來了,命也保住了,你還有什么不放心。”龍夜月的聲音不高,卻像定海神針,驅散了溫墨衡心中最后一絲恐慌。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驟然松弛,巨大的疲憊與失血帶來的虛弱如潮水般淹沒了他。他晃了晃,甚至來不及回應,眼前便迅速被黑暗吞噬,身體軟軟地向下倒去。昏沉中,仿佛有一聲來自極遙遠之地的嘆息,若有若無。
……
三天后,海神島,聽濤小筑。
海風帶著特有的咸腥吹拂著臨水的露臺。溫墨衡盤膝而坐,雙目緊閉,眉頭深鎖。他身前,圣靈斗羅雅莉素手輕揚,純凈浩瀚的生命能量如同溫煦的潮汐,一波波涌入他的身體。
然而,那柔和的生命能量一進入溫墨衡的經脈,便遭遇了兩股狂暴力量的瘋狂撕扯!創世之龍的光明本源化作無數細碎的金色光針,終焉之龍的毀滅之力則凝聚成粘稠翻滾的灰暗渦流。它們如同失去控制的野獸,在溫墨衡的體內橫沖直撞,彼此吞噬、湮滅、又瘋狂再生!
兩股源自混沌、卻截然對立的本源力量,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太古兇獸,在溫墨衡的體內展開了慘烈至極的拉鋸戰!它們撕咬、碰撞、湮滅、再生…每一次交鋒都如同在他靈魂深處引爆一顆炸彈!
“呃啊——!”溫墨衡再也無法抑制,身體劇烈痙攣,裸露的皮膚下,金灰兩色光芒如同失控的霓虹瘋狂閃爍、明滅,每一次閃爍都帶來靈魂被寸寸撕裂的劇痛!
細密的血珠瞬間從他堅韌的皮膚毛孔中滲出,轉眼染紅了單薄的衣衫。堅韌的經脈在狂暴力量的沖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細密的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開來。
雅莉圣潔的面容此刻凝重到了極點。她指尖流瀉的生命能量陡然增強,翠綠的光輝化作最堅韌的羅網,一層層覆蓋、包裹、修復著那千瘡百孔的經脈,強行彌合裂紋,穩住搖搖欲墜的氣血根基。但這只是杯水車薪的拖延。
片刻后,雅莉緩緩收手,翠綠光芒散去。她看著眼前少年蒼白如金紙的臉,因劇痛而不斷顫抖的嘴唇,以及那雙強行睜開、布滿血絲卻深藏冰寒與執念的眼睛,語氣沉重地宣判:
“本源沖突,已非外力可強行彌合。我僅能修復你受損的經脈,穩固氣血,延緩崩潰。若你無法在體內找到那唯一的平衡點,馴服這兩股力量…”
她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悲憫,“以它們目前彼此湮滅消耗的速度和你身體的承受極限…恐怕活不過兩年。”
“活不過兩年…”這五個字如同五把冰冷的鋼錐,狠狠刺入溫墨衡的心臟。但他臉上沒有任何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他艱難地點了點頭,嘶啞道:“多謝冕下,我明白了。”
露臺上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海風嗚咽。
就在這時,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內院首席長老莊老手持一卷以秘銀絲線封口的古樸卷軸,緩步走上露臺。他先是對雅莉鄭重頷首致意,目光隨即落在溫墨衡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贊許與深沉的凝重。
“溫墨衡,”莊老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海神閣獨有的威嚴,顯然是為了避開耳目,“奉海神閣諭令。”
他手中的卷軸秘銀絲線無聲崩解,金光流淌,一行行蘊含魂力波動的文字懸浮于溫墨衡眼前:
嘉獎令:
內院弟子溫墨衡,于傲來城邪禍,臨危不懼,洞察先機,以微末之身,力挽狂瀾,救民眾于水火,彰史萊克之魂。特此嘉獎:
一、賜《龍象鍛體經》秘本;
二、賜五級魂導器‘固元護心佩’;
三、賜五百年份‘龍血芝’一株,‘星辰果’一枚;
四、特許每月額外使用‘海神島黃金樹修煉室’三個時辰。
這份獎勵之厚重,遠超尋常內院弟子所能想象!《龍象鍛體經》是打熬體魄、強化根基的無上秘法;
“固元護心佩”能在武魂沖突時護持心神;龍血芝與星辰果皆是滋養氣血、淬煉精神的稀世寶藥;
而黃金樹修煉室的特許,更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殊榮!
溫墨衡沉默地看著懸浮的金字,臉上無悲無喜,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寒。他伸出傷痕累累的手,穩穩地接向那懸浮的卷軸。
就在指尖觸碰卷軸獸皮邊緣的剎那
一縷不受控制的毀滅灰氣自他指尖逸散,卷軸堅韌的邊緣瞬間焦黑、碳化!一小撮灰燼無聲飄落。
溫墨衡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他猛地將那被灼出丑陋缺口的卷軸死死攥在掌心,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根根慘白,仿佛要將那冰冷的卷軸連同自己無力的憤怒一同捏碎!
莊老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并未因卷軸受損而責備。
他上前一步,聲音低沉而清晰地直接在溫墨衡腦海中響起,確保絕無第三人聽聞:
“為徹底斷絕圣靈教后續報復,唐孜然、瑯玥夫婦已由學院秘密渠道護送,移居天斗帝國境內。新身份、居所均萬無一失。溫墨衡,此乃必要之舉,你可明白?”
溫墨衡攥著卷軸的手,指節捏得咯咯作響。沒有追問,沒有不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安排的必要。唐叔叔和瑯姨能活著,遠離風暴中心,已是萬幸。
“弟子,明白。”嘶啞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
莊老深深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個鼓勵的眼神,轉身離去。
露臺上,再次只剩下溫墨衡、雅莉與嗚咽的海風。體內的光暗狂潮仍在瘋狂撕扯,劇痛如跗骨之蛆。掌心那沉甸甸的卷軸,那無聲遠去的背影,雅莉沉重如山的宣判,連同傲來城血與火的記憶…此刻全都化為最熾烈、最殘酷的燃料,被投入那名為“力量”的熔爐深處。
血與火淬煉過的路,才剛剛開始。他需要力量,更強大、更絕對、更可控的力量!為了活下去,更為了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