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巷的夜色像被潑了墨，月光只能勉強勾勒出兩側斑駁的磚墻輪廓。

郭嘉站在巷口的石墩旁，手指不停繞著相機背帶的尼龍繩。

遠處傳來幾聲犬吠，石板路上蒸騰著白日積攢的熱氣。

樊簡的身影出現在巷尾時，郭嘉的呼吸明顯滯了一瞬。

他換了件深藍色亞麻襯衫，袖口隨意地卷到手肘，手里拎著個竹編食盒。

夜風吹亂了他的額發，眉骨上的月牙疤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老街的桂花糕?！彼f過食盒，聲音比平時低啞，“趁熱吃?！?

郭嘉沒接。

她直接亮出手機，徐瑩發來的照片在黑暗中刺眼。

高中時代的樊簡和徐瑩站在教學樓天臺，徐瑩踮腳湊在他耳邊說著什么，而樊簡的手搭在她腰間。

樊簡眼睛掃了一眼圖片和底下那句刺眼文字。

那是不可回首往事。

“解釋。”郭嘉的聲音比想象中冷靜。

樊簡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放下食盒，從口袋里摸出個磨舊的皮夾，抽出張泛黃的紙條：「你還記得兒童樂園的小簡嗎？」——字跡已經褪色，但依然能看出是用力寫下的。

“高三開學第三天，我塞進你文具盒的?！彼闹讣廨p輕撫過紙條邊緣，“第二天，我看見你接了周毅的巧克力。”

***

記憶像被突然翻開的舊相冊，郭嘉猛地想起那個陽光刺眼的午后——周毅確實在操場攔住了她，但那盒巧克力...

“那是林曼托他轉交給我的！”郭嘉的聲音拔高了，“我只是接過來...”

“然后抱了他?！狈喌难凵癜盗讼聛?，“我站在二樓走廊，看得一清二楚?！?

郭嘉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我那是接過袋子時失去平衡！他扶了我一把！”

夜風卷著野茉莉的香氣掠過兩人之間。

“所以你就是因為這個，跟我曖昧過后就跟她在一起了？還跟我說只把我當妹妹??！”郭嘉抑制住升高的音調，冷靜道。

樊簡苦笑出聲：“徐瑩當天下午就來找我，說你早和周毅曖昧很久...”

“所以你就信了？”郭嘉的指甲掐進掌心，“還跟她去了天臺？”

“那是學生會開會?！狈啅氖謾C調出一張全景照片——所謂“曖昧姿勢“的完整畫面里，天臺欄桿旁還站著十幾個學生。

“我是紀律部長，她是文藝部?！?

照片角落的橫幅上清晰寫著“校慶籌備會”。

“那你后來為什么...”

“為什么答應她？”樊簡突然扯開襯衫最上面的扣子，從衣領里勾出條細銀鏈——吊墜是半個心形鑰匙扣。

是高中畢業時他送給全班的那種，“因為她說你親口承認，留著這個只是不好意思扔?！?

郭嘉的呼吸一滯。她猛地從包里拽出鑰匙串——褪色的兔子掛件上，“J“字母已經發白，但依然清晰。

“我留了七年。”她的聲音發顫，“連清洗都是一點點自己擦洗?！?

腦子有什么在一炸一炸的混亂。

樊簡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驚人。

他向前一步，兩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重疊：“徐瑩父親是校董，那年剛好負責推薦北大保送名額...”

郭嘉抓住關鍵，“所以你和她...”

“3天，當時就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狈喌亩馔t，“從答應就后悔了，發現她偽造聊天記錄后，我當場分手了?！?

***

墻頭突然傳來“咔嚓“一聲輕響。

兩人同時抬頭，正對上徐瑩舉著手機的鏡頭。

玫紅色的美甲在月光下妖冶得像血。

“真感人?！八鹉伒穆曇魩е?，“要不要看看你們親愛的樊大學霸當年寫給我的情書？”

樊簡的臉色瞬間陰沉。

他上前一步擋在郭嘉前面：“適可而止。那些所謂情書是你模仿我筆跡...”

“誰知道呢？”徐瑩晃了晃手機，“就像誰知道郭嘉當年同時吊著周毅和王浩？”

郭嘉氣得渾身發抖。

王浩只是問她借過幾次筆記！她正要反駁，突然被樊簡握住手腕。

“2014年10月15日。“樊簡報出一個日期，“校報第三版右下角?！?

徐瑩的表情凝固了。

“郭嘉發表的《論校園謠言的傳播機制》，署名筆名'青磚'。”樊簡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里面詳細記錄了某位徐姓同學如何偽造聊天記錄，需要我背給當事人聽嗎？”

墻頭的野茉莉劇烈晃動，徐瑩的高跟鞋在瓦片上打滑。

她慌忙扶住墻頭，手機卻掉了下來，屏幕在石板上摔得粉碎——鎖屏畫面是她和樊簡的“天臺親密照”，但此刻能清楚看到照片邊緣被P掉的橫幅痕跡。

“你們...給我等著！”玫紅色身影狼狽地翻下墻頭，消失在夜色中。

***

夜風突然溫柔起來。

樊簡彎腰撿起食盒，桂花糕還冒著熱氣。

他掰開一塊遞給郭嘉：“嘗嘗？和兒童樂園門口那家味道一樣?！?

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開，郭嘉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說徐瑩父親負責保送...所以她用這個威脅你？”

“不全是。”樊簡的拇指擦過她嘴角的糕點屑，“主要是我太蠢?！?

他的眼神太過溫柔，郭嘉不得不低頭掩飾發燙的臉頰：“那...北大呢？”

“裸分考上的?！狈喭蝗恍α?，“氣得徐校董在畢業典禮上摔了茶杯。”

郭嘉也跟著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眶就濕了。

原來那些年她躲在天臺偷看籃球場時，他也曾在圖書館窗口望著她的背影；

她在因紙上寫滿“簡嘉”而落寞時，他也在為她而心碎。

“所以...”樊簡突然單膝跪在青石板上，從食盒底層取出個絲絨小盒，“現在可以糾正這個錯誤了嗎？”

“我一直在后悔沒有親口跟你表白，也沒有親口問一問當時的情況，導致了這么多年的錯過?！?

他深情地看著她，“嘉嘉，我一直一直都在喜歡著你，從沒有變過，我愛你，請答應跟我在一起吧?！?

盒子里的土星戒指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星環上的碎鉆拼成“J·J”的字樣。

簡·嘉。

郭嘉的眼淚砸在戒指上——她高中參加天文社時說過，土星環像永恒的擁抱。

“二十一步?！狈喭蝗徽f。

郭嘉愣住了。

這是她小時候的習慣，每次害怕就數到二十一步。

“從高一到研二，我走了二十一步才重新站到你面前?！彼穆曇糨p得像嘆息，“現在可以為你戴上嗎？”

遠處傳來考察團尋人的呼喊，手電筒的光柱在巷口晃動。

郭嘉在第一個光點照過來的瞬間，俯身吻住了樊簡眉骨的疤痕。

手指穿過戒身。

“不用數了?！彼龑⒋髦渲傅氖峙e到月光下，“這次換我走向你。我也一直沒變過。”

目光相望，都能看到彼此堅定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