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的風沙卷著滾燙的氣浪,打在陳石臉上。他已換上西漠商人常穿的粗布長袍,斗笠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握著韁繩的手骨節分明,指縫里還殘留著蓮火灼燒邪祟的焦糊味。
胯下的“踏雪駒”是萬武仙宗培育的靈馬,腳力遠超凡俗,此刻卻有些焦躁地刨著蹄子。前方百里就是雪蓮寺的地界,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混雜在檀香里,像一根細針,刺得陳石心神不寧。
“客官,前面就是‘無塵鎮’,過了鎮再走三十里,就到雪蓮寺的山門了。”路邊茶攤的掌柜是個獨眼老漢,見陳石勒住馬,用臟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最近不太平,寺里的大師們都在做法事,說是要鎮壓沙漠里的邪祟呢。”
陳石遞過一塊碎銀,聲音故意壓低:“我是東域來的行腳商,聽說雪蓮寺的雪蓮膏能治百病,想求一些回去。”
老漢接過碎銀,掂量了兩下,眼神卻瞟向陳石腰間——那里藏著半截斬靈刀的刀鞘,被長袍遮住,只露出一點玄鐵的寒光。“客官看著不像商人啊,倒像是……”他話沒說完,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里,隱約有黑色的紋路在蠕動。
陳石心中一凜。這是中了血影教的“蝕心咒”!他不動聲色地指尖凝聚靈力,趁老漢遞水囊的瞬間,一縷蓮火之力順著對方的手腕探入體內。
老漢猛地打了個寒顫,咳嗽聲戛然而止,眼神也清明了幾分。“多謝客官……”他茫然地摸了摸脖子,像是忘了剛才想說什么,“雪蓮膏是寺里的寶貝,得住持親自賜下才行。不過最近寺里來了位‘墨長老’,據說很是和善,或許能幫上忙。”
墨長老?陳石端起水囊的手微微一頓。墨塵果然在雪蓮寺,還成了長老。
告別老漢,陳石催馬進入無塵鎮。鎮子不大,街道兩旁的土坯房大多關著門,偶爾有幾個行人走過,也都是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鎮中心的石碑上刻著“無塵”二字,此刻卻被人用鮮血涂改成了“血蓮”。
“看來這鎮子的人,都被邪術控制了。”陳石勒住馬,注意到鎮西頭的客棧還開著門,門口掛著的酒旗上繡著半朵雪蓮,與那老僧傀儡留下的白袍碎片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他剛下馬,就有個店小二迎了上來。這店小二臉上堆著僵硬的笑,眼角卻沒有絲毫笑意,雙手背在身后,指甲縫里藏著黑色的泥垢。“客官里面請,小店有上好的沙棗酒,還有剛烤好的沙蜥肉。”
陳石跟著他走進客棧,大堂里坐著七八桌客人,卻鴉雀無聲。這些人都低著頭,機械地往嘴里塞著食物,嘴角沾著肉沫也渾然不覺。更詭異的是,他們的碗里根本不是沙蜥肉,而是泛著腥臭的黑色膏狀物。
“客官要點什么?”店小二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像指甲刮過石板。
陳石抬頭,正撞上對方翻白的眼球——那雙眼瞳孔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來一壺沙棗酒,再要一份你們這兒的‘特色’。”他故意加重了“特色”二字,手悄悄按在腰間的刀鞘上。
店小二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黑牙:“客官有眼光,我們這兒的‘蓮心羹’,可是用寺里的雪蓮熬的,大補呢。”說罷轉身往后廚走去,腳步輕飄飄的,像是腳不沾地。
陳石趁機掃過在座的客人。這些人脖頸處都有淡淡的黑色紋路,與剛才那老漢的癥狀一致。他指尖彈出幾縷蓮火之力,悄無聲息地落在離得最近的幾個客人身上。
那幾人身體猛地一顫,手中的碗“哐當”落地,眼神恢復了片刻清明,隨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抱著頭發出痛苦的嘶吼。周圍的客人卻毫無反應,依舊低頭吞咽著黑色膏狀物。
“看來蝕心咒的效力,比當年血影教用的更強。”陳石心中凝重,蓮火之力只能暫時壓制,卻無法徹底清除。這說明操控他們的邪術,已經進化了。
這時,后廚傳來一陣腥臭味,店小二端著一個黑陶碗走了出來。碗里盛著暗紅色的羹湯,上面漂浮著半朵黑色的雪蓮,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客官慢用。”他把碗放在桌上,黑陶碗與桌面接觸的瞬間,竟發出“滋滋”的聲響,桌面被腐蝕出一個小坑。
陳石沒有動碗,反而端起桌上的空酒杯:“聽說雪蓮寺的墨長老很是慈悲,我想求見他,不知小二哥能否引薦?”
店小二的身體突然僵住,翻白的眼球慢慢轉回來,死死盯著陳石:“你找墨長老做什么?”
“求藥。”陳石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母親得了怪病,聽聞雪蓮膏能治,還請小二哥行個方便。”
店小二沉默了片刻,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墨長老正好在寺里講經,客官要是有誠意,就跟我來吧。”
陳石跟著他走出客棧,繞到鎮后的一座小山丘上。山丘上有個隱秘的山洞,洞口用幻術偽裝成了一面石壁,若不是陳石運轉靈力仔細探查,根本發現不了。
“進去吧,墨長老在里面等你。”店小二說完,身體突然像融化的蠟一樣,化作一灘黑色的泥漿,滲入沙地中消失了。
陳石握緊腰間的斬靈刀,緩步走進山洞。洞內并不黑暗,墻壁上鑲嵌著無數顆發光的晶石,晶石里隱約能看到蜷縮的人影——竟是被活生生封在里面的凡人!
山洞盡頭有座石臺,石臺上坐著個身披白袍的青年,正是墨塵。他手中拿著一串骷髏頭念珠,正在低聲誦經,聲音與黑霧中聽到的血影教誦經聲一模一樣。
“陳石統領,十年不見,別來無恙?”墨塵沒有回頭,念珠上的骷髏頭突然睜開眼睛,發出幽幽的紅光。
陳石拔刀出鞘,斬靈刀的寒光照亮了洞內的晶石:“血影教的余孽,果然是你在搞鬼!”
墨塵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悲憫的笑容,眼底卻滿是瘋狂:“余孽?不,我是血影教的新生。當年蓮心劫,教主雖死,但他的血魂融入了西漠的地脈,是我找到了喚醒他的方法。”
“血神明明被凈化了!”陳石想起師哥林縛用蓮心之力凈化血神的場景,那金色的光芒足以焚盡一切邪祟,絕不可能留下殘魂。
“凈化?”墨塵嗤笑一聲,拿起念珠,“你以為蓮心是什么?那是上古邪神‘蓮尊’的心臟!血影教信奉的從來不是血神,而是蓮尊!當年教主只是借血神之力,想喚醒沉睡的蓮尊罷了。”
陳石如遭雷擊。蓮心是邪神的心臟?那師哥和楚師姐付出的一切,難道都錯了?
“你在撒謊!”陳石揮刀斬向墨塵,金色的刀芒帶著蓮火,將石臺上的骷髏念珠劈成兩半。
墨塵卻不閃不避,任由刀芒落在身上。他的白袍瞬間裂開,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符咒亮起血紅色的光芒,竟將蓮火之力擋了下來。“不信?那你看看這個。”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的盒子,打開后,里面躺著半朵枯萎的黑色雪蓮,雪蓮的中心,嵌著一塊與陳石手中龍鳳佩一模一樣的碎片!
“這是……”陳石瞳孔驟縮,那半塊玉佩上的紋路,與他手中的龍鳳佩正好能拼合!
“‘萬武仙蹤,藏于蓮心’,你以為說的是萬武秘境的蓮火池?”墨塵拿起黑色雪蓮,“真正的蓮心,是這朵生長在西漠深淵的‘噬靈雪蓮’!它以生靈精血為食,吸收了萬年的黑暗力量,只要集齊兩塊龍鳳佩,就能徹底喚醒它,到時候,蓮尊大人就會降臨,凈化這個腐朽的世界!”
陳石終于明白了。當年血影教搶奪龍鳳佩,根本不是為了萬武仙蹤的寶藏,而是為了喚醒邪神蓮尊!師哥或許早就知道真相,才會留下“西漠的黑暗比血影教更神秘”的遺言。
“你把楚師姐怎么樣了?”陳石突然想起楚瑤,當年她與血影教教主同歸于盡,難道……
墨塵臉上的笑容變得猙獰:“楚瑤?那個擁有蓮心血脈的女人?她的血可是喚醒噬靈雪蓮的關鍵!可惜當年被林縛破壞,只留下了這半朵雪蓮。不過沒關系,她的血脈還在流傳,萬武仙宗的蓮火池,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陳石的心沉到了谷底。楚師姐的血脈……難道蓮火池的力量,真的與楚師姐有關?
就在這時,山洞突然劇烈震顫起來,墻壁上的晶石紛紛碎裂,里面的人影化作黑煙,涌入墨塵手中的黑色雪蓮。雪蓮開始瘋狂生長,黑色的花瓣層層展開,散發出令人窒息的邪氣。
“不好,他在強行催醒噬靈雪蓮!”陳石運轉全身靈力,蓮火之力在體內熊熊燃燒,斬靈刀發出龍吟般的嗡鳴,“今日我定要斬了你,絕不讓蓮尊復蘇!”
墨塵狂笑起來,黑色雪蓮融入他的體內,他的身體開始異變,皮膚裂開,露出里面蠕動的黑色觸須,頭頂長出兩根彎曲的 horns,儼然成了半人半魔的怪物。“來得正好!就讓你的血,成為蓮尊蘇醒的最后祭品!”
兩人瞬間戰在一處。陳石的斬靈刀每一刀都帶著蓮火,將墨塵的觸須斬斷,卻發現那些觸須落地后又會化作新的墨塵分身。而墨塵的攻擊帶著濃濃的邪氣,每一次碰撞,都讓陳石體內的靈力一陣紊亂。
“陳石統領,你以為只有你在進步嗎?這十年,我吸收了西漠無數生靈的精血,早已超越了當年的血影教教主!”墨塵的分身越來越多,將陳石團團圍住,每一個分身都拿著血影教的法器,“你看,這是當年李虎將軍的破山斧,我用他的魂魄煉了三年,終于成了邪器!”
陳石看到那柄熟悉的巨斧,斧刃上還殘留著鎮北軍的印記,心中怒火中燒:“你竟敢褻瀆英烈!”他猛地爆發,蓮火之力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柱,將周圍的分身盡數焚毀。
墨塵的本體被光柱擊中,發出凄厲的慘叫,身上的觸須大量枯萎。但他眼中的瘋狂更甚:“你毀不掉我!噬靈雪蓮已經與我共生,除非你連自己的蓮心之力一起毀掉!”
陳石的動作頓住了。蓮心之力……如果墨塵說的是真的,蓮心之力與噬靈雪蓮同源,那他的蓮火之力,豈不是也會滋養邪祟?
就在這遲疑的瞬間,墨塵突然撲了上來,黑色的觸須纏住陳石的手臂,邪氣順著傷口侵入他的體內。陳石只覺得一陣劇痛,仿佛有無數毒蟲在啃噬他的經脈,眼前開始出現幻覺——他看到師哥林縛倒在血泊中,楚瑤被黑色雪蓮吞噬,萬武仙宗化為火海……
“放棄吧,陳石!”墨塵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蠱惑的力量,“你守護的東域,早就腐朽不堪,只有蓮尊的凈化,才能帶來新生!”
“不……”陳石咬緊牙關,舌尖嘗到血腥味,劇痛讓他清醒了幾分。他想起師哥臨走前的眼神,想起楚師姐的笑容,想起這十年間重建萬武仙宗的艱辛,想起那些信任他的弟子和鎮北軍將士……
“我是東域的守護者,絕不可能讓你得逞!”陳石怒吼一聲,體內的蓮火之力與血脈中的不屈意志相互融合,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這光芒不再是純粹的金色,而是帶著一絲血色,那是楚瑤的血脈,是林縛的信念,是無數犧牲者的意志凝聚而成的力量!
“這是……蓮心真正的力量?”墨塵臉上露出恐懼,想要后退,卻被金色的光芒牢牢鎖住。
陳石舉起斬靈刀,刀身上流淌著金紅交織的火焰,那是蓮火與血脈的融合,是光明與犧牲的共生。“以我之血,祭我之刀,斬盡邪祟,護我東域!”
一刀落下,天地俱寂。
黑色的邪氣被寸寸斬斷,墨塵的身體在光芒中消融,只留下一聲不甘的嘶吼。那半塊龍鳳佩從他體內飛出,與陳石手中的玉佩在空中合二為一,發出璀璨的光芒。
光芒中,陳石仿佛看到了林縛和楚瑤的身影,他們對著他微笑,然后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山洞開始崩塌,陳石握緊合二為一的龍鳳佩,轉身沖出山洞。外面的無塵鎮已經恢復了正常,街道上的人們眼神清明,正在互相攙扶著哭泣,石碑上的“血蓮”二字褪去,露出原本的“無塵”。
遠處的雪蓮寺方向,傳來陣陣鐘聲,那鐘聲不再帶著邪氣,而是充滿了祥和。陳石知道,雪蓮寺的危機已經解除,但他心中的疑惑卻更深了。
龍鳳佩合二為一后,上面的蓮紋與龍紋同時亮起,指向西漠深處。那里,似乎還有更古老的秘密在等待著他。
他翻身上馬,望向東方。萬武仙宗的蓮火池應該已經蘇醒,林風他們一定在等著他回去。
風沙再起,陳石的身影消失在西漠的地平線。他知道,戰斗還未結束,蓮尊的威脅依然存在,但他不再迷茫。因為他明白,真正的守護,不是懼怕黑暗,而是在黑暗中,依然能點燃自己的光芒。
蓮火重燃,傳承不滅。這一次,他將帶著所有人的信念,直面西漠最深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