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星域的霞光尚未在千冥淵身后完全消散，那片橫亙于神界邊緣的「碎星湖」已映入眼簾。

湖面并非凡界的液態水澤，而是由億萬星辰的本源神元匯聚而成，每一滴湖水都蘊含著足以讓二級神祇眼紅的星力。神元蒸騰間，化作漫天流螢，時而凝結成北斗七星的輪廓，時而聚為南十字的鋒芒，連神界的時空法則在此處都顯得格外柔和——這里是歷代神王閉關悟道的秘境，尋常神祇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千冥淵此行本是要回毀滅神殿梳理剛突破的神王之力，卻被碎星湖的異象吸引。他踏在神元凝聚的水紋上，暗紫色長袍隨星風微動，袖擺掃過之處，那些躁動的神元竟如見了主一般溫順下來。活了二百一十三年，他見過斗羅大陸的瀚海深淵，也踏過神界的混沌之墟，卻從未見過如此純粹的星力匯聚地。

「倒是個靜心的好地方。」他抬手撫過眉心，正欲沉入神元湖底穩固神力，耳畔卻傳來細碎的水聲。

那聲音極輕，像是初春的第一滴雪水落在玉盤上，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讓千冥淵體內剛穩定的毀滅神力竟微微一顫。他循聲望去，只見湖心處的神元突然掀起一道圓弧狀的漣漪，漣漪中央，一道紫色身影正半浸在星湖之中。

青絲如瀑，并非凡俗的黑，而是像極了深空星云的紫，發梢綴著點點星輝，隨神元流動輕輕搖曳。肌膚在星湖的映照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卻又不似凡女的柔弱，反而透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神圣感，仿佛天地初開時第一縷光凝聚而成的靈。最驚人的是那雙眼睛，同樣是深邃的紫，眼波流轉間，竟有無數微型星系在眸中生滅，比千冥淵自己凝練的星系瞳術還要玄妙三分。

千冥淵活了兩百年，見過的美人不算少。比比東的冷艷帶著羅剎神的妖異，千仞雪的圣潔藏著天使神的孤高，胡列娜的靈動裹著洛神的嫵媚……可眼前這女子，卻讓他第一次明白了「傾國傾城」四個字的真正含義。她并非單一的美，而是集天地間所有關于「美」的法則于一身，連碎星湖的億萬星輝在她面前，都成了黯淡的陪襯。

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并非出于褻瀆，而是一種源于靈魂的震撼。就像凡人在雪山之巔初見日照金山，畫師在敦煌石窟偶遇飛天壁畫，只剩下純粹的驚嘆。

然而下一刻，那女子猛地抬眸。

四目相對的剎那，千冥淵清晰地看到她瞳孔中炸開的星芒。那雙紫眸里的星系瞬間從平和轉為暴怒，比他當年在殺戮之都見過的最兇戾的魂獸還要可怖。

「登徒子！」

一聲清叱劃破星湖，明明是女子的聲線，卻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隨著她的怒喝，湖中的神元突然沸騰起來，化作萬千道紫色光箭，箭尖凝聚的星力竟隱隱有撕裂空間的跡象——這絕非普通神祇能擁有的力量。

千冥淵眉頭微蹙，身形未動，周身自動浮現出暗紫色的毀滅屏障。那些足以重創三級神祇的光箭撞在屏障上，連一絲漣漪都沒能激起，便化作漫天星屑。他活了兩百年，殺伐果斷是出了名的，卻從不是主動惹事的性子，此刻見對方動了真怒，反倒冷靜下來。

「閣下誤會了。」他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路過此地，無意驚擾。」

「路過？」女子已從湖中起身，周身星力自動凝聚成一襲紫紗長裙，裙擺上用星紋繡著繁復的圖騰，細看竟是二十八星宿的全貌。她赤足踏在神元凝成的蓮花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長約三尺的星杖，杖頂鑲嵌的「定星珠」正是碎星湖的核心，此刻正散發著足以壓垮中型星域的威壓，「碎星湖千年未曾有男性神祇踏入，你既知此地是秘境，還敢說無意？」

千冥淵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神界雖無凡界的禮教束縛，但碎星湖向來是女神的專屬悟道地，他方才被對方的容貌震撼，竟忘了這層規矩。理虧在先，他便收了屏障，往后退了三步：「是在下唐突，這就離開。」

可他退一步，女子卻進了一步。星杖輕揮，碎星湖的神元突然掀起百丈巨浪，浪頭化作一頭栩栩如生的星龍，龍瞳中燃燒著紫金色的火焰：「毀我清修，看你往哪走！」

星龍咆哮著撲來，所過之處，空間像被揉皺的紙般扭曲。千冥淵眸色微沉，他能感覺到這頭星龍蘊含的力量——半步神王級，比剛突破的自己只強不弱。若是尋常神祇，此刻早已祭出全力，可他畢竟理虧，只能側身避開星龍的撞擊，同時抬手拍出一道混沌之氣，并非攻擊，而是想化解星龍的攻勢。

「鐺！」

混沌之氣與星龍碰撞，發出金石交鳴之聲。星龍被震得倒退百丈，卻絲毫未損，反而變得更加狂暴。女子見狀，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顯然沒料到有人能如此輕易接下她的星龍擊。

「有點本事，報上名來！」她星杖再揮，星龍分裂成億萬星點，每一點都化作一柄微型星劍，鋪天蓋地地罩向千冥淵。

千冥淵暗嘆一聲。他本不想與女子動手，可對方步步緊逼，顯然是動了真怒。他身形一晃，暗紫色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在星劍的縫隙中穿梭。毀滅神力在他掌心流轉，卻始終留著三分力，每一次出手都只是蕩開星劍，而非擊碎。

「在下千冥淵，毀滅神殿新晉神王。」他一邊閃避，一邊報上名號，語氣依舊平靜，「閣下若再咄咄逼人，休怪我不留情面。」

「千冥淵？」女子愣了一下，隨即嗤笑，「沒聽過。不過敢在神圣天女面前稱神王，膽子倒是不小！」

星劍突然加速，劍雨之中竟生出一道星軌，如同活過來的鎖鏈，纏向千冥淵的腳踝。這一手已蘊含空間法則，顯然是對法則的運用極為純熟。千冥淵不得不承認，這女子的實力遠超他的預期，半步神王的境界竟已如此穩固，比當年的比比東融合羅剎神位時還要從容。

他足尖一點，身形陡然拔高，避開星軌的同時，右手成爪，一道混沌之氣凝聚成的龍爪虛影拍向湖面。這一擊看似兇猛，實則只是想逼退對方，讓她知難而退。

「轟——！」

龍爪落在碎星湖中心，卻沒激起想象中的巨浪。那些星劍突然調轉方向，與湖中的神元融為一體，化作一個巨大的紫色星輪。星輪邊緣閃爍著空間破碎的火花，竟隱隱有吞噬一切的跡象。

「這是……周天星斗大陣的簡化版？」千冥淵瞳孔微縮。他曾在《混沌生滅錄》中見過記載，這陣法是上古神王以自身神格為引，調動諸天星辰之力的禁術，威力無窮，卻也極易反噬自身。一個半步神王，竟敢動用這種陣法？

星輪呼嘯著碾來，所過之處，那些圍繞碎星湖運轉的小行星突然失去了軌跡，接二連三地崩裂。千冥淵眉頭緊鎖，他不在乎這些小行星的存亡，可碎星湖連接著神界的星力本源，一旦大陣失控，后果不堪設想。

「夠了！」

他終于不再留手，周身暗紫色的毀滅神力驟然爆發，形成一道橫貫天地的光柱。光柱并未攻擊星輪，而是撞向大陣的陣眼——那枚嵌在星杖頂端的定星珠。這一擊拿捏得極為精準，既破了陣法，又沒傷到女子分毫，正是他殺伐果斷中藏著的底線。

「咔嚓。」

定星珠上裂開一道細紋。女子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金色的神血，顯然受了輕傷。她捂著胸口，紫眸死死盯著千冥淵，眼中卻沒了方才的暴怒，反而多了幾分倔強與好奇：「你明明能傷我，為何留手？」

千冥淵收了神力，暗紫色長袍上沾染的星塵緩緩飄落：「第一，是我先闖入你的秘境，理虧在先。第二……」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嘴角的血跡上，「對女子動手，非我行事準則。」

這話若是讓當年被他滅門的昊天宗殘余聽到，定會氣得神格炸裂。可此刻從他口中說出，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真誠。活了兩百年，他殺過小人，斬過偽君子，卻從未對女子動過殺心——這是他那位早逝的母親，在他幼時便刻在骨子里的規矩。

女子顯然沒料到他會這般回答，愣在原地，連星杖都忘了舉起。就在這時，碎星湖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數十道各色神光撕裂云層，顯然是被剛才的打斗驚動了。

「是神圣天女！她怎么會在這里動手？」

「那暗紫色身影是誰？好強的毀滅氣息，難道是新晉的神王？」

「天哪，碎星湖的星軌都亂了！這得是多大的動靜？」

圍觀眾神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千冥淵目光掃過人群，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生命神王、善良之神、還有幾個曾在神界委員會打過照面的老古董。他本不想引人注目，沒想到一場誤會竟鬧到了這步田地。

「神圣天女？」他看向女子，這才明白她的身份。難怪剛才那星輪帶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感，原來是神界公認的第一美女，夢星月。

夢星月顯然也聽到了議論，臉頰微微泛紅，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她瞪了千冥淵一眼，突然提高了聲音：「看什么看？還不是這登徒子闖入我的碎星湖！」

「誤會而已。」千冥淵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位神祇耳中，「此事因我而起，與天女無關，諸位散了吧。」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新晉神王的氣勢如同無形的巨浪，那些看熱鬧的神祇竟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唯有幾個老牌神王還留在原地，眼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

就在這時，一道金光刺破人群，千仞雪的身影落在兩人之間。她剛處理完圣光星域的事務，就收到了神念傳訊，此刻看到湖中的狼藉和對峙的兩人，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大爺爺！夢星月前輩！」她先對著千冥淵行了一禮，又轉向夢星月，語氣帶著歉意，「前輩息怒，我大爺爺剛升神王，對神界的規矩還不熟悉，絕非有意冒犯。」

夢星月見是千仞雪，臉上的怒色消了幾分。她與這位天使神雖無深交，卻佩服對方的耿直。只是想到剛才自己在湖中被人撞見，臉頰又熱了起來，冷哼一聲：「天使神，管好你的人。」

千仞雪連忙打圓場：「是是是，回頭我一定好好勸勸大爺爺。前輩您看，碎星湖的星軌亂了，再不修復，怕是會影響神界的星力循環。」

夢星月這才想起正事，瞪了千冥淵一眼，轉身抬手，紫金色的神力注入定星珠。隨著她的動作，那些崩裂的小行星竟開始逆向重組，亂了的星軌也緩緩歸位，顯然對星力的掌控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千冥淵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突然覺得剛才那場打斗有些可笑。他活了兩百年，經歷過生死，闖過絕境，卻栽在了一場因「看」而起的誤會里。他看向千仞雪，眼中帶著一絲無奈：「這就是你說的，神界比凡界清靜？」

千仞雪忍著笑，低聲道：「平時確實清靜，主要是您一來就撞上了最不好惹的神圣天女……」她湊近了些，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大爺爺，您老實說，是不是被夢星月前輩的容貌驚到了？整個神界，還沒人能在她面前保持鎮定呢。」

千冥淵老臉一紅，難得地沒有反駁。他抬眸看向湖心那個修復星軌的紫色身影，陽光透過她的發梢，在星湖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竟比圣光星域的霞光還要動人。

「確實……是我平生僅見。」他輕聲道，語氣里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嘆服。

遠處，夢星月像是感應到了他的目光，突然回頭，紫眸與他的星系瞳術再次相遇。這一次，沒有了暴怒，沒有了警惕，只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在兩人之間悄然蕩開。

碎星湖的神元漸漸平息，可圍觀的眾神卻沒有散去。他們看著那位新晉的毀滅神王，再看看那位高冷的神圣天女，眼中都泛起了相同的光芒——看來，神界這萬年不變的平靜，是真的要被打破了。

千冥淵望著夢星月轉身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回毀滅神殿的路，似乎可以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