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在淮河上行了半月,秦天漸漸摸清了船上的規矩。白日里他跟著伙夫老李打雜,劈柴挑水、洗菜切菜,手腳麻利得讓老李贊不絕口,偶爾還會教他幾招船上的規矩——比如給掌舵的遞水時要彎腰,遇到其他幫派的船要低頭走路。到了夜里,等眾人睡熟,他便躲在甲板的角落練《青云基礎功》,內息日漸渾厚,走起路來腳步都輕了幾分。
這日船隊停靠在淮陰碼頭卸貨,秦天跟著雜役們去幫忙。碼頭上亂糟糟的,漕幫的漢子們扛著沉重的糧袋,喊著號子往倉庫里運,額頭上的汗珠砸在青石板上,瞬間就洇開一小片濕痕。秦天也扛了個小些的糧袋,剛走兩步就覺肩膀一沉,這袋子少說也有百十來斤,難怪幾個漢子運了幾趟就氣喘吁吁。
“慢點!都給老子小心點!”一個穿著長衫、留著山羊胡的老頭站在倉庫門口,手里拄著根拐杖,時不時往地上敲兩下,“這可是要運去應天府的皇糧,灑了一粒你們都賠不起!”
王三湊到秦天耳邊低聲道:“這是老管事,姓胡,在船上待了三十年,總覺得咱們這些后生來的搶了他的風頭,眼睛長在頭頂上呢。”
秦天沒說話,只是看著漢子們卸貨。他發現最費力氣的是把糧袋從船舷搬到獨輪車上——船舷比碼頭高了兩尺多,每次都得兩個漢子抬著糧袋,喊著號子往上送,稍不留神就容易閃到腰。他蹲在地上假裝系鞋帶,手指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圖:一根長木桿架在石墩上,一端綁著繩子能勾住糧袋,另一端讓一個人往下壓……這是他小時候在村里見過的“撬棍”,原理很簡單,就是杠桿省力。
“你在畫什么?”一個聲音在身后響起,秦天回頭,見陳六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后,正盯著地上的圖看。
“六哥,”秦天趕緊站起來,“我在想,能不能做個東西,讓卸貨能省點力。”他把杠桿的原理簡單說了說,陳六越聽眼睛越亮,拍了下大腿:“這法子聽著靠譜!你會做?”
“試試吧,”秦天點頭,“找根結實的木頭,再弄個石墩子就行。”
陳六立刻讓人找來材料。秦天指揮著漢子們把木桿架在石墩上,又在前端綁了個鐵鉤子,后端纏上幾層麻布方便手握。做好后,他讓一個漢子站在后端往下壓,自己則去勾糧袋。鐵鉤剛勾住糧袋,后端的漢子輕輕一壓,糧袋竟真的被撬了起來,穩穩地落在了獨輪車上。
“成了!”碼頭上爆發出一陣歡呼。用這簡易吊車,一個人就能輕松把糧袋送上碼頭,效率比之前快了一倍還多。陳六笑得合不攏嘴,拍著秦天的肩膀道:“好小子,有你的!胡管事,你看到沒?這比咱們悶頭干省力多了!”
胡管事站在一旁,臉色陰沉沉的,鼻子里“哼”了一聲:“投機取巧罷了。咱們漕幫靠的是力氣吃飯,玩這些花樣,遲早要壞了規矩?!?
陳六眉頭一皺,正要說話,秦天卻搶先道:“胡管事說得是,這法子確實只是輔助,真要論本事,還得看兄弟們的力氣?!彼@話給足了胡管事面子,老頭臉色稍緩,轉身進了倉庫。
“你倒是會說話?!标惲Φ溃安贿^這吊車確實好用,以后卸貨就靠它了。對了,最近總下雨,倉庫里的貨堆得太擠,有些綢緞都發霉了,你有什么法子沒?”
秦天想了想,道:“我在家時見過我娘用桐油涂木盆防漏,要不試試用桐油混合草木灰,涂在布上做油布?應該能防水?!?
陳六眼睛更亮了:“快試試!”
秦天找來桐油、草木灰和幾塊粗布,在空地上調起了“涂料”。桐油黏稠,草木灰吸油,兩者混合后竟變得很容易涂抹。他把混合物均勻地刷在粗布上,放在太陽底下曬了半個時辰,等布干透后,往上面潑水,水珠果然都滾了下來,布面一點沒濕。
“神了!”圍觀的漢子們又是一陣叫好。胡管事不知何時又走了出來,看著油布,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什么。
當天晚上,陳六就把秦天調到了賬房幫忙。賬房先生姓劉,是個戴眼鏡的斯文老頭,見秦天識得幾個字(秦天小時候跟著村里的先生學過半年),就讓他負責登記出入的貨物。秦天做事仔細,又會用些簡單的算術(他偷偷用了現代的阿拉伯數字記在草稿上),沒用兩天就把雜亂的賬目理得清清楚楚,連劉先生都夸他:“這小子是塊做賬房的料。”
秦天在賬房待得安穩,卻沒注意到,胡管事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這日陳六讓秦天帶一隊小船去下游送一批茶葉,特意囑咐他要走“月牙河”航道,說是那條水路近。胡管事主動把航道圖遞給秦天:“這是我剛核對過的,錯不了?!?
秦天接過圖,見上面用朱砂畫著航線,標注得很詳細,便道了謝,帶著三個漢子駕著小船出發了。小船行到月牙河入口時,秦天忽然覺得不對勁——圖上標注的河道寬有五丈,可眼前的河面卻窄得只有三丈多,岸邊的蘆葦也比圖上畫的密得多。
“不對,”秦天拿出圖反復看,“這河道有問題?!?
一個漢子笑道:“秦兄弟,你太多心了,胡管事還能騙咱們?”
秦天沒說話,他想起小時候跟著父親捕魚,水流急的地方水下多半有暗礁。他讓漢子把船停下,自己則拿起一根長篙往水里探。篙子剛探下去三尺,就“咚”的一聲撞到了硬物,再往旁邊探,竟全是石頭。
“水下有暗礁!”秦天臉色一變,“這圖是錯的!胡管事故意給了咱們假航道!”
漢子們頓時慌了神:“那怎么辦?回去嗎?”
“來不及了,”秦天盯著水流,“你們看,水流往左邊偏,說明左邊水深,咱們往左邊靠,慢慢劃出去!”
他指揮著漢子們調整方向,小船貼著左側河岸緩緩行駛,船底時不時擦過石頭,發出刺耳的聲響。有驚無險地駛出月牙河時,三個漢子都嚇出了一身冷汗,紛紛罵道:“胡老頭太不是東西了!這是想害死咱們?。 ?
秦天握著那幅假航道圖,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一直以為忍一忍就能過去,卻沒想到胡管事會做得這么絕。他把圖疊好揣進懷里,眼神沉了沉——這江湖,不光要有力氣和智謀,還得有防人之心。
回到大船時,陳六見他們平安回來,松了口氣,隨即又怒道:“是不是胡老頭搞的鬼?我去找他算賬!”
“六哥,算了?!鼻靥鞌r住他,“咱們沒證據,鬧起來反而讓兄弟們看笑話。以后多提防著就是了?!?
陳六看著秦天,忽然覺得這小子比同齡人沉穩得多。他嘆了口氣:“委屈你了。以后賬房的事你多盯著點,劉先生年紀大了,有些事……靠不住。”
秦天點頭應下。他知道,陳六這話是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只是他心里清楚,這漕幫之內,明爭暗斗怕是少不了。他摸了摸懷里的《青云基礎功》,暗下決心——不管前路多險,他都得走下去,而且要走得穩穩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