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日,秦明都沒有去見林如海,連林黛玉都沒有見。
不是在倉房里看書,就是在甲板上推演天象。
“今晚有暴風雨,歇息兩天再出發。”
高千戶拱手道。
“是,大人。”
這回連猶豫都不帶一絲,秦明說什么,他便做什么。
能跟著如此高人辦案,不用動腦筋,功勞便到手了,傻子才會拒絕!
傻子可能有,但肯定不是他高首。
后方傳來腳步聲,雪雁清脆的聲音響起。
“道長,我家老爺請你過去一趟。”
秦明卻搖搖頭,拿出一張藥方遞過去。
“人就不見了,轉告你家老爺,貧道只是欽天監,不是都察院,他的事情回京后跟皇上呈報便是。”
“也別想著回去揚州了,此乃圣上旨意,他有疑惑回京城入宮面圣自有一番道理。”
人是不可能見的,這里面涉及到了復雜無比的朝堂斗爭。
黃家的女兒乃是忠順親王的側妃,劉家的女婿更是吏部右侍郎,剩下一個甄家又是金陵旁支。
哪一個都不好惹。
秦明也無需去跟他們斗個你死我活,只需要把林如海安全帶回京城便是大功一件。
這背后無非就是太上皇和乾慶帝的斗爭,他卷起去找死么?
有這功夫,還不如回去多給尤氏看看手相,吃吃嘴上胭脂來的有趣。
要不是為了林黛玉,他才懶得來一趟。
至于敲詐的銀兩,也只是拿回賠償而已,總不能被刺殺了,一點好處沒撈著吧?
雪雁不明就里,只是敏感的察覺到了這不該是她一個丫鬟該知道的。
默默收起了藥方,盈盈一拜告退回去。
當晚船只已經停靠在了山東境內,這里已經不需要擔憂被刺客追殺了。
外面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暴雨拍擊甲板女墻,發出噼里啪啦的爆裂聲。
夜里沒有娛樂消遣,只能是早早入睡了,睡前做點小運動,更有助于入眠。
船尾倉房里。
林黛玉有些氣呼呼的鼓起臉頰,對著父親一臉嗔怪道。
“爹爹,那道長怎么就不來看看你呢?你身上病還未好呢!”
她自己也見不到秦明,心里沒有來由的泛起了緊張和埋怨,讓她好生道謝都做不到。
林如海聽完雪雁的復述,枯瘦的臉頰若有所思。
“好了,丫頭,莫要錯怪好人心。”
“那道長也是不愿意牽扯到朝堂里的是非,他活得通透啊!”
“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覺悟,可惜了,在欽天監中,可惜了,可惜。”
三聲可惜,頗有些為其不能入閣拜相感到可惜。
當官都想著入閣拜相,入軍機處當閣員,才算得上光宗耀祖。
否則哪怕當了六部尚書,未能入閣,也始終差了一點。
而軍機處也有一個潛規則,非翰林不能入閣,就注定了不走科舉也無法位極人臣。
林黛玉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暗淡。
“爹,道長說過要我在道觀里代發修行,為你祈福轉運。”
“女兒一時心急就答應了,還請爹爹恕罪!”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這番作為,其實會讓自己爹爹很不好做。
說起這事,作為漕運總督兼巡鹽御史的林如海一下子琢磨出了不一樣的意思。
略微沉吟片刻,嘆息道。
“你盡孝心,爹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么會怪你呢。”
“既然是代發修行,日子也不能過得清苦,回頭我讓人送些物件去,好讓你能安心修行。”
“你的婚事,爹也不為你做主,你若是有心儀的男子只管跟爹說,爹來替你辦。”
或許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回來,林如海的心性也開拓了不少。
都是官場上的老狐貍,要說秦明對自家寶貝女兒沒點意思,他打死都不會相信。
可救命之恩,加之聽說了秦明的事跡后,林如海決定順其自然。
五品官也沒什么不好,欽天監不能繼續升官是不錯,可沒說不能賜爵封侯呢。
瞧女兒提到秦明時的表情變化,又想到了自己之前跟賈家定下的木石之盟,心里有了一番計較。
“爹,女兒不孝,嗚嗚。”
這一刻的林黛玉哪有好生氣吃醋的模樣,在至親面前才能放下一切戒備,做回自由自在的大家閨秀。
“唉,你娘去的早,難為你了。日后好生請教道長,我看他是個有本事的人。”
“可惜啊,在欽天監中,日后世代世襲罔替,不能入仕,實在是可惜。”
這會子林黛玉破涕為笑,還破天荒的給秦明說好話。
“他說這樣挺好,遠離朝廷是非,衙門清閑,有官位在身,又能偷得浮生半日閑呢!”
雪雁在一旁低頭,捂嘴嬌笑,小姐最近提到道長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呢!
這邊父女和睦,其樂融融。
大明宮,養心殿御書房。
乾慶帝一臉陰沉的看著手中的錦衣衛呈報,看到最后都怒極反笑了。
砰!
邸報被狠狠拍在桌上,連夏守忠都嚇得趴在了地上。
“你跪下干什么!心虛么!”
“奴婢不敢。”
夏守忠冤枉啊,那次乾慶帝發怒,他不是跪在地上等消氣,也是避免火力被轉移到自己身上。
“這份邸報父皇看了么?”
“回皇上,送到朝天觀了,但是太上皇有沒有看,奴婢不知。”
夏守忠哪敢往朝天觀摻沙子,被知道了可是死罪!
太上皇能往大明宮摻沙子,那是因為他是老子!
“好個揚州五大家!”
乾慶帝在案牘后來回走動,林如海查到了什么不要緊,如今證據已經煙消云散了。
再想要查下去,也是已然不可能了。
就這么認輸?
乾慶帝心有不甘,唯一的好消息是林如海被救回來了。
邸報上寫的事林如海一直被人下毒,一種慢性毒藥,必須長期服用,在神不知鬼不覺當中暴病而亡。
之所以五大家會喪心病狂的襲擊錦衣衛,也是林如海查到了不該查的事情。
二千萬兩的鹽稅,如今每年收上來不足二百萬兩。
這錢哪里去了!
這是朕的錢!朕的錢!
也難怪乾慶帝如此暴跳如雷,邊境戰事不斷,東南倭寇襲擾不休,西南土司不穩,西域諸國也在蠢蠢欲動。
加之宮里還要給太上皇修道蓋宮觀,給太后修園子,哪一點不需要花錢?
偏生錢財都掌握在太上皇和寧王手里,就連京臺大營也不完全聽他號召,怎是一個憋屈了得!
倏地,乾慶帝想起了秦明的話,活得長命便是勝利?
不需要比所有人強,只需要熬死了對家,贏家自然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