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七的靈州城浸泡在墨綠色的死亡里。護城河翻涌的泡沫如同煮沸的尸油，腥風卷過垛口時，林風抓了一把看似皎潔的新雪，卻在掌心化成一灘散發腐鼠惡臭的綠水。

“砒霜混了輝銻礦，沾皮即見骨。”阿依莎的銀簪探入水洼，簪頭瞬間蝕成焦炭。

城樓下驟然炸開非人的慘叫。兩名守軍拖來一個覆著青銅面甲的傷兵——當李昭陽用匕首撬開護甲時，黏連的血肉撕扯出黃銅色的絲絡，活像熔化的蠟油裹著金屬。“火龍毒煙凝成的砷化銅…他們用融金粉調毒雨，把人焊在鎧甲里當煉金傀儡！”她獨眼的瞳孔在抽搐。

郭子儀劍光如電斬斷吊橋鐵索：“封門！搬空全城醋窖！”

林風卻逆著潰逃的人流撞進軍械庫。焦黑的狼糞在毒雨腐蝕的地面鋪成星圖——那是陳鐵山臨終前用性命掩埋的引路符。他將糞灰抹上墻壁，幽暗中驟然浮出血色熒光箭頭，毒蛇般鉆進庫房深處。

三尊青銅巨甕森然矗立，甕內三百陌刀覆滿霜晶般的白垢。當醋潑上刀身的剎那，結晶沸騰如活物，蝕刻出血管般搏動的銘文：

醋引硝出，雪葬狼騎

酸霧蒸騰中，林風指尖撫過滾燙的銘文，仿佛觸到陳鐵山冰冷的遺骨。

子時的城門正在融化。包鐵橡木在毒雨侵蝕下流淌著銅綠色膿液，攻城錘每一次撞擊，門縫便噴出混著銹渣的毒瘴，守軍面甲下的皮肉綻開蛛網般的黑痕。

“傾醋！”郭子儀的吼聲劈開夜霧。數百陶甕砸落城下，酸液與毒雨相噬騰起白煙，煙中倏然刺出十條包銅云梯——梯頂赤膊的敢死隊渾身涂滿瀝青般的黑膏，眼白在暗夜里熒熒如鬼火。

“是融皮膏！白磷遇風即燃！”阿依莎撕裂香料袋揚手灑向狂風，“肉桂混生石灰，送他們上路！”

粉末沾身的剎那，攀爬的軀體驟然膨大成青藍色火球。焦臭混著砷毒炸開時，李昭陽的獨眼猛地釘死北方天際——鉛云邊緣滲出的青白幽光，如同巨獸舔舐天幕的舌。

“巽風攜雪…還有半刻！”她的嘶吼刮過城墻。

林風渾身劇震：“潑醋！覆墻！”

酸河漫過城磚的瞬間，初雪降臨。

奇跡在寒風中嘶吼成形：

·醋雪裹著硝酸鉀凝成冰甲，封死毒雨蛀蝕的孔洞；

·砷毒與醋酸誕生的晶簇在門縫膨脹，攻城錘在呻吟中迸裂；

·積雪化作鏡面般的死域，叛軍的鐵蹄在冰原上跳起絕望之舞。

暴風雪將戰場碾成鬼域。

戰馬在超滑冰面扭斷腿骨，騎兵栽進翻騰砷毒的護城河，騰起的綠煙裹著人骨沉浮；云梯覆冰后脆如糖片，敢死隊墜進自燃的同伴火堆，焦尸在冰面上滋滋作響；最致命的是酷寒將毒煙壓向大地，貼地蔓延的砷霜粉塵讓伏地躲避的叛軍窒息如離水的魚。

“放——火龍炮！！！”史思明砸碎酒壇的咆哮混著血腥。三尊龍首青銅巨炮碾過冰原，龍口內幽綠毒焰翻涌欲出。

阿依莎的火箭卻在此時刺向云霄。箭頭肉桂硫磺粉在高空炸成金紅煙霞，被暴風卷向叛軍后陣——堆積如山的融皮膏桶！

轟——！！！

青白色的爆焰吞噬了半個夜空。毒煙與烈火在風雪裹挾下倒卷，史思明的帥帳化作翻滾的火棺。

當親兵從余燼中拖出主帥時，那具軀體已成戰爭煉金的終極造物：

·左臉烙著青銅面具般的砷化銅熔殼，眼窩處凝固的合金滴落腥黃膿液；

·右臉凍成剔透的冰雕，皮膚下紫黑色血管如蛛網凝結；

·胸口插著半截陌刀，刀柄“陳濤”二字被血冰包裹——正是鷹嘴崖上那柄貫穿天地的殘刀！

黎明刺破雪霧時，三百陌刀在靈州城頭豎起寒林。冰棱垂掛如招魂的素幡，林風將陳鐵山的殘刀楔入烽火臺基座，刀柄紅綢在朔風中泣血般抖動。阿依莎割開香料囊跪倒，肉桂、沒藥、丁香混著雪水灑向刀叢，異香裹著英魂的低語漫過尸山血海。

“殲敵八千…”郭子儀染血的軍報在風中翻卷，“史思明尸首何在？”

“冰棺運走了！往長安——”親兵嘶喊未落，李昭陽已撲到城垛。

雪原上，冰棺拖痕竟拼出猙獰的突厥文：

“臘月十五太液屠龍”

林風掰碎棺體殘冰，凍在核心的狼糞灰顯出血字密碼：

“魚朝恩挾帝啟閥”

朔風卷起烽煙，三百陌刀驟然齊鳴。聲浪是陳鐵山改編的《杏花天》，是三百亡魂的鎮魂曲。寒鴉萬點驚飛如潑墨，羽翼割裂晨光，朝著長安——朝著冰棺指向的修羅場，朝著龍脈閘機轟鳴的地獄，潑灑出最后的血色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