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冰涼流水沖刷過手掌，帶走了混合了草木灰的花土。

路明非蹲在地上，而零握著水管，俯瞰著蹲在地上的少年的發渦。

花店內，九局的人正忙的熱火朝天。

提著水管的零輕輕的提了口氣，“那個.......”

“嗯？”

零輕輕的呼了口氣，也算是鼓起了勇氣，“你在靈視里，看到了什么？”

“一個燃燒著火焰的金色的舞廳，木偶人在里面跳舞，親熱，交媾。”

蹲在地上的少年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握著水管的零，“這是你希望我想起來的事兒么？”

零在只有氤氳路燈的步行街上恍惚了很久。

路明非的話語和沒什么很具體的指向性，但路明非的話語，很輕松的就把她帶回了1991年那個蘇聯解體的圣誕夜。

“嗯。”零輕輕的應了一聲，“是那個地方。”

“你當時也在那里？”

“嗯。”零輕輕的呼了口氣，“我當時躲在圣誕樹后面。”

路明非愣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燃燒成火炬的圣誕樹，還有那個白色人偶懷中的玩具，“禿了毛的玩具熊？”

沖著自己雙手的水流突然晃了一下，零的聲音隨即響起，“它叫佐羅。”

“下次，下次，我會把你和佐羅從圣誕樹后面拉出來的。”

“混血種覺醒的靈視很難復現的。”

路明非淡然的開口，“我見到了一個男孩，他給我解釋了靈視的原理，也跟我說，第一幕失敗了，閉幕。”

“第一幕失敗了，最差的情況下，也會有第二幕，第三幕。”

零抿了抿嘴，沉默了很久。

“怎么？”路明非笑著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零，“我雖然還沒想起來，但那地方確實是你想要我知道的，不高興？”

零看著路明非，看著路明非的笑容，卻莫名有些不忍，“你......”

“我？”

“你砸店的時候.......”

路明非挑眉。

“很痛苦，流著淚，一直在咆哮，在發泄，你沒攻擊任何人，就是單純的在發泄痛苦，你也沒攻擊我，甚至后來媧主帶著人來了，你也沒攻擊任何人。”零深深的盯著路明非的雙眼，“那個地方，那個舞廳只是整個建筑中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你在那里留下的回憶，可能不太好。”

“如果可以的話，不要進去了。”零輕輕的扭上了水管噴頭上的開關，輕聲勸說著路明非，也像是在勸說自己，“想不起來就算了，沒關系。”

“十八年，就這么算了么？”路明非撐著自己的膝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俯瞰著零。

零抿了抿嘴唇，她深深的吸了口氣，仰起頭，盯著路明非的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那個男孩告訴我的。”

“他是個騙子。”

“所以你們認識.......他告訴我，你是說謊成性的女孩。”路明非盯著零那好似凍結的湖面一般的眼瞳。

零張了張嘴，她想說點什么，或許是否認，或許是解釋，但看著路明非的那張臉，她很多話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而路明非也沒有等零思考話術的想法，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但他說，你絕對沒有惡意，你想了很多辦法，處心積慮，只是希望我能重新記起你。”

“我在靈視里不信這句話，但清醒了之后我信了，現在臨門一腳，你想主動放棄？”

“我以為會很簡單。”零盯了路明非的面龐片刻，目光轉向了自己的花店，“但現在我感覺，你如果想不起來也很好，那些痛苦的東西，對你來說是負擔，丟掉或許更好。”

“遇到困難就放棄了？”路明非笑了笑，他眺望著花店，“花枝都嘗試去救了，這么多人幫你整理店鋪，下次給我換個寬敞點的地方就是了。”

“不是困難，那些對我來說都不是困難，是你。”零死死的盯著路明非的雙眼，嚴肅而認真，“你很痛苦。”

路明非沉默了一會兒，笑著搖了搖頭，只是看著零，反問她，“為之奈何？”

花店里，豎起耳朵偷聽路明非和零談話的周媧，眉頭挑了一下，視線全投向了空蕩步行街上，那男女二人。

又是這句話啊。

【為之奈何】

聽著像是喪氣話，實際上這句話一出口他就做好準備面對現實了。

路明非輕輕的吸了口氣，盯著漂亮的女孩。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這種好意別有下一次了。”

“很多人都在關心我、關注我，達芙妮外婆，教父昂熱，斯諾頓家族的，還有那個男孩，酒德麻衣之類的人，還有九局，我走出來了，就不可能再縮回去了，現在我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你讓我來的，所以你必須幫我。”

零沉默了片刻，才用力的呼了口氣，“好，我幫你，我會把當年那些事兒，整理成資料交給你。”

“詳細的資料就不必了，我的事兒，按我的風格解決，我不要完備的通關攻略，我只需要一些信息。”

“信息？”零冰藍色的眼瞳，盯在路明非臉上。

“對，信息。”路明非盯著零，“如果你不介意，那我們最好現在就開始。”

零輕輕的呼了口氣，然后點頭，目光轉向了周媧，“媧主。”

“在呢。”花店傾倒的大門邊，周媧環抱著雙臂，在零的一聲喊之后，聳肩微笑。

“我和路去二樓，談我們的事兒。”

“行。”

周媧笑了笑拍了拍手，招呼著九局的人員，“小伙、姑娘們，好好努力，我就不留在這兒指手畫腳了，清掃結束之后你們自己撤吧，加班費之后會給你們算進工資里，周敏皓，你在樓下守著店，等人來換門和裝玻璃。”

有一次被點名的青年苦哈哈的嘆了口氣，張嘴應了一聲。

“不情愿是咋的？加班費不要了？”

“錢還是要的，媧主您慢走。”

路明非看著周媧腳步輕快，甚至是蹦蹦跳跳的就走了，目光轉向了連續被周媧點名的，一身書卷氣的青年，“辛苦了，要你們給我搞的爛攤子收場，愿意留個聯系方式不？改天請兄弟們吃頓飯。”

突然被路明非搭話的周敏皓愣了愣，倒是一下笑了起來，“喲，那感情好，不過我這兒不急，你們先談事兒去。”

“嗯。”路明非笑了笑，跟著零上樓去了。

留下周敏皓看著路明非上樓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笑。

倒是個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