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軒叮囑道：“這山中不太平，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這間屋子。”

胭脂蜷縮在角落，沒有回應，只是身體又往里縮了縮。

李軒不再多言，轉身推門而出。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青色的道袍上，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

胭脂透過門縫，望著李軒逐漸遠去的背影。

空洞的眼眸里，終于泛起了一絲對未來既渺茫又期盼的微光。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對獨自一人的、更深的恐懼。

……

天臺縣城。

作為方圓百里最繁華的城池，即便是在清晨，街道上也已是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叫賣聲、吆喝聲、孩童的嬉鬧聲……

種種屬于人間的煙火氣息，撲面而來。

李軒行走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感受著這份久違的熱鬧，心中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之前的他是潛修道士，很少下山。

如今脫胎換骨，以一個修行者的眼光再看這滾滾紅塵，萬丈凡俗，竟有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街上的行人，也紛紛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李軒穿著的，雖還是那件普通的青色道袍。

但昨夜雷法淬體，今日又得道法心得，他整個人的氣質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身形挺拔，面容俊朗。

雙目開闔間神光內蘊，行走坐臥自有一股出塵脫俗的道韻。

這般人物，出現在這凡俗縣城之中，自然引人注目。

李軒并未理會旁人的目光，他的目標很明確——換錢。

他先是走進了一家掛著“周記”招牌的當鋪。

當鋪里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的味道。

柜臺后的朝奉，是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一雙三角眼，精明而刻薄。

“客官，當點什么？”

李軒沒有廢話，直接將鳳頭金釵放在了柜臺上。

金釵一出現，那昏暗的當鋪仿佛都亮了幾分。

朝奉的三角眼瞬間就直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金釵，翻來覆去地看了半晌。

又取出小秤稱了稱，眼中的貪婪之色一閃而過。

“嗯……東西是不錯。”

他放下金釵，慢悠悠地說道：“就是這來路……客官，這可不是尋常百姓家能有的東西啊！”

言語之間，滿是試探。

李軒眉頭微皺。

他看得出，這朝奉是見釵起意，認定他這身打扮，不像是金釵的主人。

疑心是贓物，想借此狠狠壓價。

“開個價吧。”李軒淡淡地說道，懶得與他糾纏。

朝奉見他神色平靜，心中更是篤定了幾分，伸出三根手指。

“死當，三十兩。活當，二十兩。”

李軒聞言，心中冷笑。

這金釵用料十足，工藝精湛，光是金子的價值就不下五十兩。

更別提其工藝價值和那顆成色極好的珍珠！

這朝奉，是把他當成不懂行的肥羊來宰了。

“告辭。”

李軒懶得多說一個字，伸手便要去拿回金釵。

“哎，客官別急啊！”

朝奉一把按住金釵，臉上堆笑道：“價錢嘛，好商量，好商量……”

李軒的眼神陡然一冷。

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那個朝奉。

那是一種經歷過生死搏殺，手刃過妖邪之后，自然而然形成的煞氣。

雖不顯露，卻足以讓凡人心驚膽寒。

朝奉只覺得心頭一悸，仿佛被什么兇獸盯上了一般，手一哆嗦，下意識地就松開了。

李軒收回金釵，看都未再看他一眼，轉身便走出了當鋪。

與這種貪婪小人糾纏，純屬浪費時間。

他打聽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縣城里信譽最好的一家金鋪——季氏金鋪。

季氏金鋪門面闊氣，裝潢典雅，與方才那家陰暗的當鋪，簡直是云泥之別。

金鋪的掌柜是個面容和善的胖老者，見到李軒進來，客客氣氣地迎了上來。

“這位道長，是想買金還是賣金？”

“賣金。”

李軒再次將金釵取出。

季掌柜看到金釵，眼前也是一亮，連忙請李軒到內堂奉茶，又叫來鋪子里的老師傅一同鑒別。

一番仔細查驗后，季掌柜撫著胡須，贊嘆道：“好工！好料！”

“這鳳頭釵，工藝繁復，栩栩如生，非頂尖的老師傅，絕做不出這等手藝。”

“道長，此釵我們鋪子愿出一百五十兩紋銀收購，您看如何？”

這個價格，已經算是相當公道了。

李軒點了點頭，正欲同意。

就在此時，一個焦急的聲音，忽然從金鋪門口傳來。

“掌柜的！可見過一個穿著嫁衣的年輕女子？”

聲音未落，一個身穿錦緞員外服，面容不善的中年，已經帶著兩個家丁，快步沖了進來。

這中年，正是李府的總管事，李管家。

奉李夫人之命，自昨日胭脂小姐失蹤后，便帶著人滿城尋找。

季掌柜連忙起身行禮：“原來是李管家，您怎么……”

他的話還沒說完，李管家的目光，卻像是被磁石吸引了一般，死死地定格在了桌案上。

定格在了那支，他再熟悉不過的鳳頭金釵之上。

這支釵，是胭脂小姐的物品，也是李府給的聘禮中最貴重的一件。

大婚之日，他可是親眼見到胭脂小姐佩戴的。

怎么會在這里？

李管家的臉色，“唰”的一下陰沉下去，隨即又漲成了豬肝色。

“這……這支釵！”

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完全不顧什么禮數，一把就將桌上的金釵搶了過去。

仔細端詳著，越看，心越沉，手抖得越厲害。

沒錯！

就是它！

就是胭脂小姐的那支鳳頭金釵！

下一瞬，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住了李軒。

“大膽狂徒！”

李管家聲若洪鐘，厲聲暴喝，指著李軒的鼻子，怒不可遏地質問道：

“此乃我家公子大婚之日，胭脂小姐所佩戴之物！為何會在你的手中？”

這一聲暴喝，中氣十足，瞬間傳遍了整條街道。

金鋪內外的客人、路過的行人，全都被吸引了過來，里三層外三層地將季氏金鋪圍了個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氣質出塵，卻被李管家指著鼻子怒罵的年輕人身上。

李管家見眾人圍觀，更是氣勢洶洶，一步上前，幾乎要戳到李軒的胸口。

“說！”

“你把胭脂小姐怎么樣了？”

“她現在到底在何處？”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