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曄回到了休息的小院,里面影影綽綽還亮著燈。
似乎是為了分辨回來的是人是鬼,門口撒了很多的鹽。
林曄自己開門進入房內,幾個隊友都還沒睡。
長發女給他倒了杯熱水,平靜的等待他開口。
喝了口水,林曄才將自己的所遇說出。
當聽到鬼偽裝成卷發女騙開門時,中年男人目光微沉,“她大概是死了。”
沉默,氣氛凝重,大約是兔死狐悲。
“明天我們得分頭行動調查下這個死去的姨太太。”中年男人好一會才重新開口。
對此大家并無異議,了解越多鬼的信息,才越有可能破局離開。
“相逢即緣,接下來還需要合作,還是認識一下的好。”眼鏡青年推了推眼鏡,帶頭做起了自我介紹,“我叫江文宇,還是個大學生,學計算機的。”
有了人起頭,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開了口。
“王全。我是天橋底下給人算命的。”是那個中年男人。
難怪懂那么多,原來剛好專業對口啊。
“鄭晚霜,辦公室文員。”是那個溫柔的長發女。
而后是沒有什么存在感的短發女,“我叫周念云,是個實習護士。”
最后只剩下了林曄,他倒也沒有隱瞞,“林曄,我是在書店賣書的。”
以上算是認識了,一般死了人后,當夜其他人會相對安全。
又隨意聊了幾句,安排了輪流守夜,幾人便各自休息了。
次日一早,小廝敲響了房門。
趁著白天,幾人一起去找卷發女的尸體。
一路向南,終于看見了那圓柱形的炭窯。
地上還散落著水飯和瓷碗碎片,坑洞里有沒燒完的錢紙,以及一具扭曲的焦尸。
那黑炭似的表皮之下,還能隱約看到模糊的血肉,飄散而出的焦肉氣味,讓人幾欲作嘔。
活活燒死!不敢相信卷發女死前經歷了何種痛苦。
幾個老玩家表情麻木,似乎是對死亡已經習慣。
新人周念云卻是臉色慘白,直接在旁邊干嘔了起來。
林曄則是內心震顫,昨夜他可是一起執行任務,如果自己有什么失誤,那痛苦死去的就是自己了。
“各位節哀。”隨行過來的小廝也臉色難看,顯然是沒有想到會死人。
“節哀?為了你們府里的破事,我們人都沒了,你們就一句節哀?”
王全卻就此發難,怒氣沖沖的抓住小廝的領口就往炭窯邊拖。
眼看離那焦尸越來越近,小廝害怕極了,掙扎著不愿意走,只能喊著,“錢!府里會給錢賠償的!”
王全動作一頓,眼睛轉了轉,表情緩和了很多,活像個見錢眼開的。
鄭晚霜也趁機捂臉抽泣,“我可憐的姐姐啊!你怎么死的那么慘!”
聲音悲戚婉轉,只是里面有幾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這一個個演技真是絕了,林曄心中暗暗咂舌。
他也趕忙上去打配合,拉開了王全的手,“您也別放在心上,畢竟死了人呢。這活那么兇險,之前說的價格肯定不能作數了,我們得見老爺。”
小廝表情糾結,但對上王全兇狠的眼神,還是改了口,生怕被打。
“各位先生等我請示下老爺。”
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目的達成。
也不知道小廝怎么和劉老爺說的,老爺也答應了見他們。
小廝帶著幾人,七拐八繞穿過連廊天井來到中堂。
中堂寬敞明亮,里面設了太師椅八仙桌,后頭的博古架上還放了一些漂亮的瓷瓶。
只見一白發老人坐在主位,身著綢衣,上面還有祥紋刺繡。
“老爺!”
小廝進了廳堂行禮,劉老爺點了點頭,發福的臉上看不出悲喜。
雖然小廝說老爺病了,但這老人卻看著精神的很。
“各位先生請坐吧。”劉老爺開了口,聲音低啞。
幾人也沒客氣,依次在兩邊椅子坐下,一旁伺候的丫鬟趕忙給他們倒茶。
“事情我已經知道了,畢竟是條人命,我愿意出一百兩的喪葬費,不知先生們意下如何?”劉老爺斟酌著說出條件。
那個年代的人命并不值錢,一百兩銀子,已經是很多了。
王全似乎對此并不滿意,抿了口茶才悠悠開口,“劉老爺,這都死人了,此事兇險啊……”
林曄默默喝茶觀望,這話說得也是很有技巧的,他只說兇險,但沒說不接,意思擺明就是:得加錢!
都是老狐貍,怎么會品不出這話里的味道。
劉老爺低頭叩擊著桌面,似乎是在思考。
林曄趕忙上了眼藥,“劉老爺,昨夜潑水飯我看到了個藍衣女人。”
一句話,讓劉老爺臉色煞白。
看來那姨太太果然不是失足落水那么簡單。
“三百兩銀子!事了我給你們三百兩。再加上兩百兩的喪葬費。”劉老爺臉色難看,“最多就是如此了,不管后面如何都不能再加了,如果你們不愿我就另外請人。”
這要命的活,估計敢接的也沒幾個,不過這已經不少了,再加價劉老爺怕是要翻臉了。
“好。”王全也見好就收,“不過得先付一半定金,這鬼太兇了,我們得出府準備一些法器。”
他們本就不是為了錢,只是裝裝樣子,套取更多的信息罷了。
“可以。等會你們就去賬房支錢。”對此劉老爺并沒反對,“后日宜祭祀,那天撿骨如何?”
主家早看好了日子,看似商量,實際上是通知。
“好。”
對此其他人并無異議,撿骨才是在劉家大院的任務,不過還是需要一些信息。
“不知道姨太太已入土幾年?”
撿骨撿骨,當然得成骨頭了,要是年頭太短還沒腐化就尷尬了。
“已有五載。”
“姨太太是否還有親人在世?”
“沒有了。”
“還請劉老爺提供亡者的姓名籍貫生辰死祭,信息越全,越好消怨。”王全提出合理要求。
劉老爺擺了擺手,便有丫鬟送上來了一張紅紙。
【張蘭:江塘鎮張家村人。戌子年庚申月乙丑日壬子時生,乙巳年丁酉月戊戌日壬子時死。】
林曄坐的離王全近,也撇了上面的內容一眼。
根據生辰死祭推斷,這姨太太死的時候不過才十七啊。
再看一眼白發蒼蒼的老頭子,真是人老玩的花。
子時生,子時死,你品,你仔細品。
應付完劉老爺,回頭去找卷發女的尸體時,尸體已經消失不見了,連點渣也沒有剩下。
“尸體,尸體怎么不見了?”周念云驚恐的問。
“當然是回到現實了。”王全回答。
幾個老玩家似乎習以為常,連表情都是麻木的。
不過這也給了林曄希望,沒有找到尸體,那爺爺就很有可能還被困在詭異世界里。
從賬房處支取了一半的定金,王全特地要了很多散碎銀子,分給了幾人。
“劉老爺不讓全出去,怕我們跑了。要留下兩人在府里打探消息,誰留下?”王全開口詢問,作為掌握專業信息的老玩家,他很自然的成為了指揮者。
林曄低頭不語,這座宅院有點詭異,他不想留下。
最后一番商量,江文宇和周念云留了下來。
王全以出去采買撿骨的物品為由帶著林曄和鄭晚霜出門。
府里給他們安排了馬車,上了年紀的馬夫笑盈盈的候著,“幾位先生,咱們準備去哪?”
王全很自然的上了馬車,“去棺材鋪,要買金壇。”
林曄默不作聲的跟上,心里則有自己的盤算。
金壇是盛放骨骸的容器,其實就是陶甕。
許是怕被馬夫偷聽,一路上王全都是閉目養神著,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馬車駛入了小鎮的街道,小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傳了進來。
林曄掀開了車簾,看著外面的小攤販,依舊還有點不甚真切的感覺。
王全開了眼睛,撇了一眼,“你們兩下去采買遮陽油布,黑傘,草席,手套,再備些好存放的糕點吃食。”
林曄一愣,明白了王全要支開馬夫分開打聽的意思,便與鄭晚霜下了車。
“我們兩在這采買,晚些時候辛苦師傅回來接上我們。”林曄說著還給馬夫塞了一顆碎銀子。
馬夫瞬間喜笑顏開,“好說好說,先生好好逛。”
東西還是要買的,林曄找到了巷子里的一間雜貨鋪,說出了需要的物品。
老板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但精氣神不錯,手腳麻利的找東西打包。
給錢時,林曄掏出一錠銀子拍在桌上,“大爺,不用找了。想跟您打聽點事。”
這白花花的銀子花下去,什么消息都能套出來。
老板眼睛亮了亮,“老板出手真闊綽,我老頭子在這江塘鎮活了那么多年,您有什么想知道的盡管問。”
林曄斟酌著開口,“大爺,我是從廣城來的,東家叫我來找劉老爺買糧,但我也不知道這劉老爺好不好說話。”
他也不是空口就來的,搜索到的內容說劉家是大地主,地多糧多,自己吃不完自然是要賣的。
老板露出了了然的神情,“老板你買糧找劉老爺就對了,你上那鞍山,眼睛看到的田地全是劉家的,劉老爺可是個好人啊,經常給佃戶減租送糧。”
“那么多地啊。”林曄看似露出了驚訝羨慕的神情,而后八卦的小聲問,“那這劉老爺那么有錢,姨太太不得娶十個八個啊。”
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是這種食之性也的風月之事。
“這倒沒有,劉老爺就娶了兩。大老婆生了兩個兒子,但早早沒了。前幾年娶了個小老婆,不過沒到一年也死了,可能是有點命硬克妻。”老板說著,又補充,“不過劉家兩個少爺就混的不行,成天不是賭錢就是喝花酒的。”
老板擠眉弄眼的小聲說,“我偷偷跟你說啊,聽說有一次,這兩兄弟在怡紅院點了四個姑娘,還是在一間房!”
一間房!
老板那表情,似乎像是親眼所見。
“劉少爺還說過他們兄弟兩玩過雙生姐妹花呢!”
林曄聽了表情古怪,“那他們可真會玩,就沒娶妻嗎?”
“怎么沒娶,劉老爺給他們找了門當戶對的夫人。不過男人嘛,家花哪有野花香?”老板眉飛色舞,又說了好些這兩個少爺的風流韻事。
看來老板也是個八卦的人,林曄就聽著,時不時應和幾句。
又東扯西扯了一些,林曄又如法炮制換了一家。
雖然各家話術各有不同,但打聽來的消息大差不差。
小鎮上的人對劉老爺的風評還不錯,但對劉老爺的兩個兒子就不行了。
不是說太混賬,遲早把家業敗光。
就是說太好色,遲早死在頭牌的肚皮上。
而對于那個入門不到一年就死的姨太太,外面所知不多。
只知道她是窮人家的孩子,走了運被劉老爺看上,可惜沒有福氣死的早。
輾轉了幾家,終于有了個認識那死去的姨太太的人。
那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苦力,身上衣服修修補補的,聽著林曄在問,便上來和林曄搭話。
“劉老爺娶的姨太太我認識!”
“你認識?”林曄有些驚喜,但展露出的神情更多是好奇,八卦。
“我認識她爹。”老苦力揮舞著蒲扇,咬牙切齒“要不是他家,我也不用出來做苦力!”
看來有故事啊!
林曄目光微沉,給老苦力遞上了一顆碎銀。
老苦力欣喜的接過,塞進口袋里,“我原本就是從北方逃難過來的,花了所有積蓄,在張家村建了房租了地,剛好就是在那張虎家旁。”
“哦那張虎就是姨太太的爹。”老苦力補充道。
“他婆娘早死了,聽說是被他打死的。因為賭錢,欠了一屁股債,不過他命好,賣了女兒大賺了一筆,不僅把債還了,還又娶了個新婆娘,日子那個滋潤啊。”老苦力說著,露出了羨慕的神情。
“后來呢?”一旁的鄭晚霜輕聲追問。
“后來張虎家半夜起了場大火,他和他爹媽,新娶的婆娘和原配留下的小兒子,全家老小都燒死了。”
“幾個人抬出來的時候黢黑黢黑的,都快成炭了,還是劉家幫斂的尸。”老苦力說著變了臉色,似乎仍心有余悸。
“可憐我新建的房哦,在旁邊跟著燒沒了。這狗東西,富貴的時候我也沒得好,倒霉了還要連累我。要不是那場火,我也不會流落街頭。”
老苦力罵罵咧咧,全是對被連累無家可歸的不滿。
林曄則是不由聯想到了昨夜的潑水飯,這一切似乎是對上了。
姨太太是溺死的,所以他看到了個渾身濕漉漉的女人。
而卷發女則是燒死的,很有可能是遇上了她的家人。
這一家都死的蹊蹺,不然也不會游蕩在劉家大院外。
不過新的問題又來了,是誰要害死無足輕重的他們一家?害死他們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