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陳默站在警戒線內，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打濕了肩膀上的警徽?，F場勘查燈刺眼的白光穿透雨幕，將整個小巷照得如同白晝。他的目光落在那個被雨水沖刷得幾乎透明的塑料袋上——它被精心地系在受害者的手腕上，里面裝著什么東西在燈光下反射出詭異的光。

“第三起了?！胺ㄡt老張蹲在尸體旁，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驚擾了死者的安寧，“和前兩起一樣，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十點到十二點之間，機械性窒息，頸部有勒痕。死后被擺成這個姿勢?！?

陳默蹲下身，雨水在地面形成細小的漩渦。死者是個年輕女性，二十出頭的樣子，被擺成跪坐的姿態，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像在祈禱。她的頭發被精心梳理過，臉上甚至化了妝，如果不是那青紫色的嘴唇和突出的眼球，幾乎像是睡著了。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周圍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圈白玫瑰，在雨水的擊打下，花瓣已經有些凋零。

“變態?！瓣惸吐曋淞R，從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抬起死者的右手。手腕上的塑料袋里，是一枚國際象棋的棋子——白色的皇后。

“和前兩起不一樣?！袄蠌垳愡^來，“第一次是車，第二次是象，這次是皇后?！?

陳默站起身，環顧四周。這條小巷位于老城區，沒有監控，晚上很少有人經過。兇手選擇這里不是偶然，他熟悉這座城市，知道哪里是盲區。

“陳隊！“實習警員小李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手里舉著平板，“確認身份了，死者叫周婷，22歲，音樂學院大三學生，昨晚參加完同學聚會后失聯。她的室友報的案?！?

陳默接過平板，屏幕上是一張陽光燦爛的笑臉，和現在躺在地上的冰冷軀體形成鮮明對比。他滑動屏幕，看到周婷的社交媒體最后一條動態：今晚白夜見！配圖是一杯色彩斑斕的雞尾酒。

“白夜？“陳默皺眉，“查查這是什么地方?！?

“已經查了，“小李點頭，“是市中心新開的一家高級會所，會員制，很私密?！?

陳默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前兩起案件的受害者，最后出現的地點也是高檔娛樂場所。這不是巧合。

“通知專案組，一小時后開會。“他脫下沾滿雨水的手套，“還有，聯系林教授，請她務必參加。“

小李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那個犯罪心理學家？陳隊，您不是說她那些理論都是——“

“廢話少說，去通知。“陳默打斷他，轉身走向警車。雨水沖刷著車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三起命案，三個年輕的生命，同樣的作案手法，同樣的儀式感擺放。這不是普通的連環殺人案，兇手在傳遞某種信息，而他們至今沒有破解密碼。

會議室里煙霧繚繞，盡管墻上貼著禁煙標志，但壓力之下沒人會在意這種細節。陳默站在投影前，屏幕上是三起案件的照片和資料。

“受害者一，蘇雯，25歲，外企白領，尸體在城東公園被發現，姿勢為站立，雙手被綁在背后，周圍擺放白玫瑰，塑料袋內是國際象棋的車?！瓣惸c擊遙控器，切換到下一張照片，“受害者二，趙明，28歲，健身教練，尸體在廢棄工廠被發現，跪姿，雙手合十，白玫瑰環繞，塑料袋內是象。“

他停頓了一下，切換到周婷的照片：“昨晚的受害者，姿勢你們看到了，塑料袋內是皇后。死亡時間都在晚上十點到十二點之間，都是機械性窒息，死后被精心打扮并擺成特定姿勢?！?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只有空調運轉的嗡嗡聲。陳默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最后落在門口剛進來的身影上。

林夏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裝褲，頭發隨意地扎在腦后，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她安靜地走到角落的空位坐下，打開筆記本電腦，全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林教授，“陳默刻意加重了這個稱呼，“有什么高見？“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林夏。她推了推眼鏡，聲音平靜得不像在討論連環殺人案：“兇手在下一盤棋?！?

會議室里有人發出不屑的嗤笑。陳默抬手示意安靜：“說具體點?！?

林夏站起身，走到投影前，調出一張中世紀宗教審判的圖片：“兇手在模仿宗教審判儀式。站立代表'驕傲'，跪姿代表'貪婪'，祈禱姿勢代表'虛偽'。這些都是中世紀教會認定的重罪。“

她切換到國際象棋的圖片：“而棋子，象征著他將這些受害者視為棋子，在進行一場游戲。車代表城堡，象征固守；象代表主教，象征信仰；皇后...“她停頓了一下，“象征權力與控制。“

陳默皺眉：“你是說他在懲罰自己認定的'罪人'？“

“不僅如此，“林夏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他在升級。從車到象到皇后，棋子的價值在增加，這意味著他越來越投入，也越來越危險。下一個受害者會更快出現，而且...“她的聲音低了下來，“棋子的價值會更高。“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陳默盯著林夏，試圖從她平靜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人，怎么能如此冷靜地分析一個變態殺手的心理？

“所以你的建議是？“他問。

“查查白夜會所，“林夏合上電腦，“三個受害者最后出現的地方都是高檔娛樂場所，這不是巧合。兇手可能在那里物色目標，或者...他就在那里工作?！?

陳默想起周婷社交媒體上的照片，那杯色彩斑斕的雞尾酒。他突然意識到，前兩個受害者的社交賬號上，也有類似的照片，只是背景不同。

“專案組分成兩組，“他迅速做出決定，“一組排查白夜會所的員工和會員，另一組重新梳理三名受害者的社交圈，找出交集點。林教授，“他看向角落里的女人，“你跟我去現場再看看?！?

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陳默和林夏站在小巷里，現場已經被清理干凈，只剩下粉筆畫出的人形輪廓和幾片凋零的玫瑰花瓣。

“你不完全同意我的分析。“林夏突然說，聲音在空蕩的小巷里格外清晰。

陳默點燃一支煙：“我只是不依賴心理側寫。證據才是破案的關鍵?！?

“心理側寫也是證據的一種?！傲窒亩紫律?，用手指輕輕觸碰地面，“兇手在這里站了很久，看著他的'作品'?！?

陳默挑眉：“你怎么知道？“

“地面的腳印?！傲窒闹赶蛞惶幈痪綐擞涍^的地方，“除了勘查人員的，這里有一組腳印停留時間明顯更長，壓力分布顯示他站得很穩，沒有移動。他在欣賞?！?

陳默不得不承認，這個觀察很敏銳。他蹲到林夏旁邊，突然注意到墻面上有一處細微的劃痕：“這是什么？“

林夏湊近查看：“像是被什么尖銳物體劃過?！八统鍪謾C拍照，“可能是兇手不小心留下的?！?

陳默突然感到一陣寒意。這個兇手如此謹慎，會留下這種明顯的痕跡嗎？除非...他是故意的。

“他在和我們玩游戲。“陳默低聲說，想起林夏關于國際象棋的比喻，“我們是他的對手?！?

林夏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波動，她的眼睛微微睜大：“你說得對。這可能是他留下的'線索'，想引導我們走向某個方向?！?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這不是普通的貓捉老鼠游戲，兇手在暗處，不僅觀察受害者，也在觀察他們。

回到警局，技術科已經對劃痕做了初步分析?！笆墙饘僦破?，可能是戒指或者手表?！凹夹g員小張推了推眼鏡，“我們在上面提取到微量顏料，還在化驗?！?

陳默的手機突然響起，是局長?！懊襟w已經盯上這個案子了，“局長的聲音透著疲憊，“上面要求一周內必須破案，否則就交給省廳。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們的無能會被記錄在案。陳默掛斷電話，看到林夏正在和白夜會所的保安隊長交談。她問問題的方式很特別，不是直截了當的審問，而是像閑聊一樣讓對方放松警惕。

“三位受害者確實都來過我們會所，“保安隊長是個壯實的中年男人，額頭上有道疤，“但這里每天客人很多，我不可能記住每一個人?！?

林夏微笑：“當然理解。不過像蘇雯、趙明、周婷這樣年輕漂亮的客人，應該會比較引人注目？“

保安隊長搓了搓手：“說實話，他們不算最突出的。白夜的會員非富即貴，明星模特都很常見?！?

陳默走過來：“我們需要會員名單和員工資料。“

保安隊長面露難色：“這...涉及客人隱私...“

“或者我們可以申請搜查令，讓媒體知道白夜會所和連環殺人案有關?！瓣惸淅涞卣f。

半小時后，他們拿到了資料。林夏快速瀏覽著名單，突然停在一頁上：“這個人，馬克，調酒師，來工作三個月，正好是第一起案件發生前入職的?！?

陳默查看資料：馬克，28歲，畢業于國外某知名大學酒店管理專業，照片上的男人英俊挺拔，笑容迷人。

“太顯眼了，“陳默搖頭，“連環殺手通常不會這么高調。“

“除非他故意為之。“林夏指著馬克的簡歷，“看他的教育背景，完全可以在更好的地方工作，為什么選擇白夜？而且...“她翻到下一頁，“他沒有提供前雇主信息?！?

陳默的直覺告訴他這值得一查：“安排人盯住他，同時查查他的背景?！?

就在這時，小李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陳隊！又發現一具尸體！“

陳默的心沉了下去。太快了，距離上一具尸體被發現還不到24小時。林夏的預測是對的，兇手在加速。

新發現的尸體在河邊公園，同樣的白玫瑰環繞，同樣的塑料袋系在手腕上。這次的受害者是個中年男性，被擺成仰臥姿勢，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像在安眠。塑料袋里，是一枚國際象棋的國王。

“他在完成一副棋?！傲窒妮p聲說，聲音有些顫抖，“車、象、后、王...還差兵和馬。“

陳默蹲下身查看尸體，突然注意到死者的領帶夾有些眼熟。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來，上面刻著一個小小的logo：白夜。

“他是會所的常客，“陳默站起身，“兇手就在白夜，他在從客人中挑選目標?！?

林夏的臉色變得蒼白：“或者...他在按照某種名單行事?！?

兩人同時意識到，這不是隨機殺人，兇手和受害者之間有著他們尚未發現的聯系。而隨著棋子價值的提升，兇手的終極目標也逐漸浮出水面——這場“棋局“的結局，可能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殘酷。

陳默的手機再次響起，是技術科：“陳隊，顏料化驗結果出來了，是油畫顏料，高級貨，專業畫家才會用的那種?！?

油畫？陳默想起白夜會所的裝修風格，墻上掛滿了現代油畫。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查查會所里的畫是誰提供的?！?

林夏正在檢查死者的口袋，突然從西裝內袋里摸出一張折疊的紙條。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上面用印刷體寫著：“審判日將至，罪人終將伏誅?！?

“他在宣告?！傲窒牡穆曇魩缀趼牪灰?，“這不是結束，只是開始?！?

陳默接過紙條，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兇手的影子似乎無處不在，卻又無跡可尋。而他們，正如林夏所說，不過是這場殘酷棋局中的一枚棋子，被看不見的手推著向前。

夜色漸深，河邊的風帶著潮濕的氣息。陳默望著遠處閃爍的霓虹，那里是白夜會所的方向。在這座不夜城的某個角落，兇手正等待著下一個獵物，而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