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博帶著獨孤雁走出葉家大門的時候，夜風正吹得衣袍獵獵作響，像極了他此刻內心翻涌的情緒——不是風暴，是憋著火的火山口，隨時要噴出巖漿來。

“爺爺……”獨孤雁小聲開口，聲音里帶著點試探，“你真信那個白錦說的？魂骨能存毒？”

獨孤博沒答，只是腳步一頓，抬頭看了眼天邊那輪被云層半遮的月亮，眼神復雜得像是剛啃完一整個榴蓮還沒漱口。

“你覺得呢？”他反問。

“我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獨孤雁咬唇，“我這幾天確實總覺得胸口悶，眼睛發澀，跟以前不一樣。”

“那是你魂力運行不暢，毒素已經在侵蝕經脈了。”獨孤博聲音低沉，像是從嗓子里擠出來的，“你爹娘當年也是這樣，開始以為是修煉出了岔子，結果……”

他沒說完，但空氣已經替他說完了：死了。

獨孤雁身子一顫，沒說話，只是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仿佛那里藏著看不見的毒蛇。

“那小子，”獨孤博忽然冷笑一聲，“六歲二十七級？兩枚紫環？呵，老子活了九十年，見過的天才比你吃過的飯還多，但這樣的還真沒見過。”

“可他說對了我們的事啊！”獨孤雁急了，“連爸媽怎么死的都知道！這不是瞎猜能猜出來的！”

“這不是重點。”獨孤博瞇眼，“重點是他怎么知道這些的？一個天斗貴族遺孤，憑什么懂毒？還懂得這么透？”

他頓了頓，語氣里透著一股子老狐貍的警覺：“這不是天賦，這是信息差。他背后肯定有東西。”

獨孤雁愣住：“那你還答應讓他進藥園？”

“他不進藥園，你能活幾年？”獨孤博瞪她一眼，語氣卻軟了下來，“你以為我想信他？我是不信也得信！你懂不懂什么叫騎虎難下？現在不上白錦這艘船，咱爺孫倆遲早變成碧磷蛇的飼料！”

這話一出，獨孤雁眼眶都紅了。

她從小就知道自家武魂是個定時炸彈，但從來沒人敢說破。爺爺嘴上硬，其實比誰都怕她出事。

“那……魂骨儲毒真的可行嗎？”她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獨孤博沉默了幾步，才緩緩開口：“可行。”

“啊？”獨孤雁驚了，“你不是一直懷疑他嗎？”

“懷疑歸懷疑，腦子得清醒。”獨孤博冷笑，“魂骨自帶靈性，能承載魂力，也能承載雜質。把毒素引導進去，短期確實能緩解癥狀。這思路……嘖，天才級操作。”

他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罕見的震動：“關鍵是后面的藥草治療。他說要用稀有藥材根治毒素反噬——這不是瞎扯淡，是真有可能做到的事。”

“真的？”獨孤雁眼睛亮了，“那我們家族幾代人的病……”

“就能斷根。”獨孤博聲音都在抖，“老子練了這么多年毒，以為只能靠壓制活著，結果這小子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原來不是毒太強，是我們太蠢，只會硬抗，不會疏導！”

他說著說著，情緒越來越激動，腳步都不穩了，直接一屁股坐在路邊石階上，手撐著膝蓋喘氣。

“你知道最離譜的是啥嗎？”他抬頭看孫女，眼里全是光，“他可能連我藥園的事都知道！那種地方，連寧風致都不知道在哪！他就像故意引導者我，讓我自己親口說出來！”

獨孤雁也坐下來，看著爺爺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這種近乎狂喜的表情。

“所以……你是覺得，他真的能救我們？”她聲音有點抖。

“不止是救。”獨孤博猛地抬頭，眼中精光暴漲，“這是改命！懂不懂什么叫逆天改命？老子一輩子被人叫毒斗羅，聽著威風，其實背地里天天跟自己體內的毒斗法，活得比誰都憋屈！現在有個小鬼告訴我：你不用斗了，換個方式就能活！”

他越說越激動，差點站起來原地蹦迪：“這哪是治標？這是直接給我們改變了命運啊！以前是茍活，現在是能光明正大修煉到封號巔峰都不帶怕的！”

獨孤雁看著爺爺激動得臉都紅了的樣子，忽然覺得鼻子一酸。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獨孤博。

那個總是一臉“老子天下第一毒”的老頭子，此刻像個終于找到解藥的小孩，眼里全是希望。

“那你明天……真帶他們去藥園？”她小心翼翼問。

“廢話！”獨孤博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為啥答應得那么干脆？你以為我圖啥？圖他那張嘴皮子溜？老子圖的是命！是我孫女的命！是我獨孤家未來的命！”

他忽然伸手，一把抓住獨孤雁的手腕，掌心滾燙：“雁兒，你要記住，從今天起，白錦這個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

“那是啥？”獨孤雁問。

“那是貴人。”獨孤博一字一頓，“是我們家祖墳冒青煙才碰上的貴人！”

獨孤雁怔住，隨即用力點頭。

夜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這場對話鼓掌。

獨孤博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忽然咧嘴一笑：“嘿嘿，老子幾十年沒這么激動過了，感覺整個人都年輕了十歲。”

“爺爺你本來就很年輕！”獨孤雁笑著挽住他胳膊。

“那是。”獨孤博得意地哼了一聲，“等這事搞定，我看菊花關還敢不敢說我毒斗羅是個廢物！”

他說著說著又激動起來，手舞足蹈差點把斗篷甩飛。

獨孤雁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一向毒舌又傲嬌的爺爺，好像第一次，卸下了所有偽裝。

“明天我要當著白錦的面試試他的方案。要是真有效，老子當場給他磕三個響頭都行！”

“您可別……”獨孤雁哭笑不得。

“你懂啥？”獨孤博擺手，“這叫格局！懂不懂什么叫放下身段求真知？你以為我真那么愛面子？我愛的是命！是你這個臭丫頭的命！”

他說完，轉身大步往前走，背影挺得筆直，像一把終于出鞘的刀。

獨孤雁跟在他身后，看著那道熟悉的背影，忽然覺得，今晚的月光格外溫柔。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微微發燙。

好像……真的有希望了。

“爺爺！”她忽然喊了一聲。

“咋了？”獨孤博回頭。

“謝謝你。”她笑著說。

獨孤博愣了一下，隨即擺擺手：“謝啥？老子是你親爺爺，不為你為誰？”

他說完繼續往前走，腳步輕快得像個剛拿到糖的小孩。

獨孤雁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好像也沒那么糟糕。

至少，還有人在為你拼命想辦法活下來。

而那個辦法，就藏在一個六歲少年的笑容里。

那個笑容，吊兒郎當，卻穩得一批。

就像他說的——

“我玩火，但從不玩命。”

此刻，獨孤博終于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