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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聞枝幾乎是逃出了那座令人窒息的水榭閣樓。

她沿著回廊疾走,直到確認(rèn)謝衍的目光再也無法觸及,她才敢停下腳步,背脊重重撞上冰冷的廊柱,大口喘息。

空氣灌入肺腑,帶著初秋的微涼,卻壓不住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那被厚厚棉布包裹的手掌傳來陣陣悶痛,像有無數(shù)細(xì)小的針在皮肉下攢動,每一次搏動都清晰地提醒著她方才的狼狽與屈辱。

忍。

這個字滾燙地烙在心尖,燙得她幾乎瑟縮。

家仇血恨未雪,身陷這龍?zhí)痘⒀ā?

她有什么資格任性?

又憑什么為了一點(diǎn)皮肉之苦和難堪就亂了方寸?

謝衍譏諷般的眼神、謝玄無奈的嘆息、謝墨毫不掩飾的嘲諷……一張張面孔在她混亂的腦海中交織翻騰。

最終沉淀下來的是昨日謝衡那雙幽深的眼眸,像兩口古井,映著她倉惶的影子,帶著洞悉一切的玩味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

謝衡的話語,如同沉入泥沼時抓住的一根浮木,此刻在她絕望的心底浮起微光。

示弱?武器?吸引?

聞枝低頭,看向自己那只被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笨拙而無力的右手。

這還不夠弱嗎?

還不夠狼狽、不夠脆弱嗎?

可換來的不過是謝衍刻薄的譏諷,和那近乎施舍般的傷口處理。

他眼底深處,似乎還藏著某種更冰冷、更堅硬的東西。

不……或許是她做得還不夠徹底?

她的“弱”里,是否還摻雜著他不屑一顧的、那點(diǎn)殘存的前朝公主的“心氣”?

那點(diǎn)想要保護(hù)錦書而流露的固執(zhí),是否恰恰激起了他更深層的暴戾?

一個孤注一擲的念頭,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在她心底瘋狂滋生、蔓延。

謝衍厭惡她,毋庸置疑。

但他那反復(fù)無常、陰晴難測的態(tài)度里,又分明藏著某種她無法解讀的波動。

尤其是當(dāng)她為了錦書,不顧一切抓住那些帶刺的花莖時,他那瞬間爆發(fā)的戾氣,洶涌得仿佛要將她撕碎。

聞枝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洶涌的波瀾被強(qiáng)行壓下,只余一片近乎死水的沉寂。她挺直了微微發(fā)顫的脊背,盡管寒意依舊在四肢百骸流竄。

她需要一個機(jī)會,一個能靠近他、看清他、甚至試探他心底那絲晦暗不明的波動的機(jī)會。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在秋陽下灼灼燃燒的玫瑰園。那些猙獰的尖刺,曾讓她痛不欲生,卻也讓她在謝衍眼中,捕捉到一絲厭惡之外的難以言喻的煩躁?

深吸一口氣,混雜著泥土腥氣和濃郁甜香的氣息涌入鼻腔。

聞枝邁開腳步,堅定地,一步一步,重新走向那片荊棘之地。

這一次,她沒有任何遲疑。停在一叢開得最盛、刺也最密的玫瑰前,她伸出完好的左手。

指尖小心翼翼地避開最鋒利的芒刺,卻依舊被細(xì)小的倒鉤劃出幾道刺目的紅痕,火辣辣的。

她仿佛感覺不到,動作變得輕柔而專注,如同在進(jìn)行一場無聲的獻(xiàn)祭。

她不再魯莽地攥取,而是用指尖極其小心地托住飽滿花頭的下方,極其緩慢地、一寸寸順著粗糙的花莖摸索下去,尋找著相對柔韌的節(jié)點(diǎn)。

然后,用指甲反復(fù)地、用力地掐壓、擰轉(zhuǎn)。這過程緩慢得令人窒息,每一分力氣都耗在指尖的對抗上。

汗水很快濡濕了她的鬢角,黏在蒼白的臉頰。左手也布滿了新的細(xì)密傷痕,滲出細(xì)小的血珠。

但她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的花莖。

一朵,兩朵,三朵……她挑選的都是姿態(tài)最優(yōu)美、顏色最飽滿的玫瑰,花瓣上還凝著未晞的露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澤。

終于,她懷中攏住了三支玫瑰。帶刺的枝條被小心避開,卻依舊彰顯著它們的存在感。

嬌艷欲滴的花朵襯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和額角晶瑩的汗珠,形成一種近乎殘忍的對比。

她低頭看著懷中的獻(xiàn)禮,又瞥了一眼自己那只裹得像粽子、隱隱作痛的右手,眼神沉靜無波,深處卻燃著一簇冰冷的火焰。

她捧著這束浸染著她汗與血的花束,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朝著謝衍的洗墨閣,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步伐刻意的緩慢,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虛弱,背脊卻挺得筆直,像一株被風(fēng)雨摧折卻不肯倒下的細(xì)竹。

洗墨閣外值守的侍衛(wèi),看著去而復(fù)返、懷抱玫瑰的聞枝,眼中掠過明顯的詫異,卻無人敢上前阻攔。

她暢通無阻地穿過庭院,走過那片散發(fā)著草木清芬的小徑,停在主屋緊閉的烏木大門前。

心跳在胸腔里撞擊,她用力壓下去。她靜立片刻,懷中的玫瑰在午后陽光下紅得刺目,濃烈的甜香幾乎令人眩暈,帶著一種侵略性的氣息。

屋內(nèi)死寂無聲,仿佛空無一人。

聞枝卻知道,他一定在里面。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冰冷銳利的視線,正穿透門扉的縫隙,落在她身上,審視著她這近乎自投羅網(wǎng)的舉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濃郁的花香嗆得她喉頭發(fā)緊。

然后,她屈膝,以一種卑微到塵埃的姿態(tài),跪在了冰涼堅硬的石階上。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寂靜,帶著刻意放軟的、飽含疲憊與痛楚的微顫:

“奴婢……聞枝,前來復(fù)命。”

“奉主子之命……采摘了園中鮮花,特來……獻(xiàn)予主子。”

語畢,她深深低下頭,將懷中那束帶著她新鮮血痕和汗水氣息的玫瑰,高高捧起,舉過頭頂。

嬌嫩的花瓣幾乎要觸碰到緊閉的門板。

姿態(tài),卑微入骨。

動作,是徹底的示弱。

而那束花,是她馴服的證明,是愚蠢的見證,更是此刻脆弱的赤裸獻(xiàn)祭。

她在賭。

賭謝衡話語里那一線微弱的可能。

賭謝衍那深不見底、反復(fù)無常的性情深處,對這份刻意呈現(xiàn)的、近乎純粹的脆弱,那瞬間難以言喻的煩躁之下,是否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或被刻意壓抑的悸動。

洗墨閣內(nèi),死寂持續(xù)蔓延。時間仿佛凝固,只有光影在聞枝跪伏的身影上無聲流淌,拉出長長的、孤寂的影子。

她高舉的雙手因酸痛和緊張而微微顫抖,懷中的玫瑰花瓣也隨之輕輕搖曳,抖落幾點(diǎn)晶瑩。

“吱呀——”

沉重的門扉,終于從內(nèi)里被緩緩拉開一道縫隙。

一道冰冷、審視、帶著沉沉威壓的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般落下,沉沉壓在聞枝低垂的發(fā)頂和她高舉的、那束刺眼奪目的玫瑰上。

謝衍站在門內(nèi)的陰影中,高大的身影幾乎吞噬了門口所有的光線。

他垂眸,看著臺階下那個卑微跪伏的身影。

視線掃過她包扎嚴(yán)實(shí)、依舊顯得無力的右手,掠過她左手手背上新添的、細(xì)密的紅痕,停駐在她額角未干的汗珠。

最后,落在那捧在她懷中開得過于妖艷、仿佛吸飽了某種禁忌養(yǎng)分的玫瑰上……

謝衍的眼神幽邃如寒潭古井,深處卻暗流洶涌。

他緩緩抬起手,并未去接那束花。冰冷的指尖帶著一種近乎碾碎的探究欲,輕輕拂過最頂端那朵玫瑰嬌嫩欲滴的花瓣。

指尖傳來的,是花瓣絲綢般的柔膩,以及……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捕捉的、屬于少女肌膚的、溫?zé)岬挠囗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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