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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張遼上任

歡迎儀式結束之后,陸綰也找到了劉備:“主公,我有要緊的事要報告。”

劉備看見自家蕭何發言,自然是不會阻攔的:“文淵請講。”

“主公,你覺得今天的事怎么樣?”

“挺好的,賓主盡歡。”

“說心里話,主公,這里沒有無關人士。”陸綰還不知道劉備的能耐嗎?雖說喜怒不形于色,不能靠表情看出劉備想法,但是光聽劉備那幾句話就知道了。

劉備一下笑嘻了,當然,是被氣笑的:“氣瘋了,準備拿劍去砍。張遼當初可是朝廷的北地太守,現在還帶了幾百個并州騎兵來,讓他當個中郎將已經是虧待了,這幫人還來說三道四的。說什么與制不合,我提拔他們的時候就說什么‘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雖然德薄才淺,但是為了天下蒼生我豁出去了之類的。真是恬不知恥!”

要是陳登、糜竺倒還算了,其他人大多是一直到張飛滅了丹陽將之后才開始真的投資劉備的,更有甚者是看劉備打完袁術才開始支持劉備。真是做飯的時候沒見著人,吃飯的時候來的比誰都快。

“主公,今日之事可不是特例啊。”隨即陸綰便把之前和陳群、陳矯、陳咨三人交談的內容報告給劉備。

劉備也明白出什么事了,他手下的這幫徐州人開始結成小圈子了。

現在的劉備已經不是歷史上那個被曹操打得抱頭鼠竄的倒霉蛋了,而是有了穩定地盤、穩定收入的正規諸侯。

劉備的優勢就在于內部凝聚力強,不容易出現不聽話的官員,但是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極大的依賴徐州本土世家的力量,雖然現在劉備的人才庫因為陸綰和鄭玄的原因稍微寬裕了一點,但是跟曹操、袁紹那邊完全沒法比。

之前劉備沒感覺到束手束腳的原因就是劉備一直在贏,自從當上徐州牧,敗紀靈降臧霸,這一路都是用別人的失敗塑造出來的輝煌。

荊州的劉表就不一樣了,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戰績一杠五。

上躥下跳了半天,除了鞏固了自己的權勢,沒給荊州世家半點好處,這些世家一看沒油水撈,自然也就開始摸魚,不再想著幫劉表開疆擴土了。

這一點劉備就做得很好,每次打完仗,要么撈到物資,要么開疆擴土,每一次出動徐州世家都能跟著獲得好處。徐州世家們也很歡喜啊,這玄德公實在是太上道了!

徐州,或者說大漢所有的世家的首要要求就是穩定的環境,劉備不僅能夠滿足,還能進一步幫著徐州世家上進,那徐州世家也都真把劉備當主公看。

在徐州世家看來,劉備除了出身地不是徐州外,其他所有的地方完全就是像是徐州自己人。

劉備是徐州人,那劉備的政權也就是徐州人的政權。正好劉備任命的官員中也有很多都是徐州人,徐州世家自然而然地就把劉備的政權看做了徐州人的自留地。

這也是陸綰發現的一種情況,那就是本土世家開始自發地團結在劉備身邊并極其敵視外人。這并不是單純的當地人排斥外地人,而是更加棘手的早期投資人排斥后期投資人。

徐州世家并不是排斥以簡雍、陳群、關羽等人為首的劉備元從派,這些人大多已經和徐州人形成了一個穩定的治政體系,而且一旦形成,這個圈子會自發的關閉來保護現有的權力結構。新人就意味著會有不安定的因素參與其中,可能會導致現有秩序被破壞,這當然是徐州人不愿意看到的。

想到這里,劉備也感到麻煩,因為沒辦法全部殺了了事,本來這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個組織只要發展,就不可避免的會出現小圈子,這是人的社會屬性決定的。

“這幫人也不看看現在是什么時候,要是天下太平的時候搞這個我還可以理解,現在天下紛亂不堪,搞這個不是找死嗎?”

陸綰倒是幫劉備解釋了一下:“可能在他們看來徐州已經安全了吧,北部天險有了,南邊西邊都屯有重兵。只要不是袁紹南下,現在的徐州還確實挺安全的。”

這下劉備是真無語了,鬧半天原來還怪我劉備把徐州守得太好了,搞得徐州人都出現了一種錯覺,那就是徐州這地方其實挺好守的,前任徐州牧陶謙純粹是太菜才讓曹操打進來的。

“主公也不必多慮,現在問題是暴露出來是好事啊,總比以后上了戰場突然搞這一出導致功敗垂成要好得多。”陸綰倒是很樂觀,發現問題可比解決問題要難得多。

“聽文淵這么說,是有辦法了嗎?”

陸綰現在就想拿把小扇子出來裝相,搖頭晃腦的對著劉備說道:“然也,徐州人之所以會有這種排外的想法,歸根結底是他們害怕自己的權利受到分化,而且主公也確實依仗他們提供物資。”

“那接下來只要我們開疆擴土,逐漸擺脫掉這種依賴,那么他們也就沒有恃功而驕的資本了。而且每打下一塊新地盤,就產生了大量新的官職和利益空間,可以用來安置新人,而無需觸動徐州集團的原有利益。內部矛盾就這樣被對外擴張的動力所轉化和消化,這樣一來主公還需要擔心嗎?”

陸綰先說了往外擴張的必要性,又繼續說道:“但是在治政上,我們不但不能打壓,反而要給予糜竺、陳登這樣的首先支持主公的徐州人無人可動搖的高位,滿足他們的榮譽需求,換取他們對人才引進政策的支持,至少要是默許。”

這也很正常,歷史上曹操在吞下河北之后,就開始將內部文官主要派系替換成了河北人,后面更是直接將治政中心遷到了鄴城,擺明了和潁川系劃清界限。潁川系也是夠絕的,你曹操不和我們玩,我們就另外找別人,找來找去就找到了逐漸嶄露頭角的司馬家。

接下來的事還用說嗎?

“問題的切入點其實不止這一個,主公也不必把這些人想得太可怕了,本來這幫人也是因為利益分配而糾纏在一起的,那么他們因為利益分配而分裂也就不足為奇了。”

說著,陸綰就拿自己的手指為例,向劉備拆分講解徐州世家。

“陳元龍最為特殊,幾可自成一派。他志存高遠,是徐州系中實力最盛、卻也是最支持主公者。對這類人,應予重用,以安其心。”

“糜子仲一類則較好應對。其家世原本不顯,是因擁立主公才得今日之位,所求不過治政地位。予以滿足,便易相處。”

“最麻煩的,是陶公時代便已位居高位的那些世家。統戰成本高,價值卻有限。對此類宜采取打壓,但亦不可盡數鏟除,擇一二跳梁者嚴懲即可。”

陸綰的話猶如抽絲剝繭,將劉備對內需要注意的點一一講解出來。

“而最關鍵的因素,仍在于主公自身。”

劉備沒料到最關鍵的角色竟是自己:“哦?此話怎講?”

“主公能夠將大家團結起來,就是因為主公始終堅持‘匡扶漢室’這樣的理想,所以那些外地投奔過來的士人,在主公這里就根本不是來搶徐州人功勞的外人,而是來這里共襄盛舉的義士。對于眾人來說,這樣的口號也更利于團結。”

陸綰是很認真的說出這番話的,劉備能把大家捏在一起靠的就是‘匡扶漢室’這樣超越了任何地域、任何階層的最高綱領。

唯有如此宏大的號召,才能讓背景各異、理念不同的人才同心協力。要知道在這世上,人多打人少,才是常勝之道。

“所以主公決不能親自下場,不能明著表現出偏袒任何一方的跡象。主公現在已經是徐州之主,任何行為都會引起他人注意,只有這樣,無論是哪一派的人都會想得到主公你的支持,那么主公的命令也就不會被輕易駁回。”

陸綰這就說的有點過了,起碼不是一個臣子該對君主說的。但是陸綰在這幾個月的時間里,已經和劉備處成了很好的朋友關系,說這種話當然不會有危險。

“此外,請主公即刻派人徹查城中流言來源。此類言論意在挑撥,背后必有居心叵測之徒,應早日鏟除,以絕后患。”

劉備略加思索,就同意了陸綰:“這種行為確實是不能姑息的,那這件事就麻煩文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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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遼歡迎儀式的第二天,這個精力充沛的北方漢子就開始了他的工作,他為了給眾人留個好印象,還特意換了身新官服,早早地來到存放籍冊檔案的廨房。

既受主公信重,忝為參軍,他決心盡快熟悉徐州軍務,不負所托。他的第一步,是調閱兩份最基礎的文檔:《兵員征募與損耗匯總》、《田地分布與收成略記》

廨房外的小吏抬眼看了看他,語氣平淡:“這位將軍面生,請問有何貴干?”語氣里聽不出多少恭敬,更多的是例行公事。

“某乃新任參軍張遼,張文遠。”張遼報上姓名官職,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需調閱兵員征募與田地相關籍冊一觀。”

那吏員聽到“參軍”二字,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隨即垂下眼瞼,翻弄著手邊一本厚厚的登記簿,慢條斯理道:“原是張參軍。可有主公或長史的手令?調閱籍冊,需有憑據。”

現在徐州內已經開始流行使用紙了,相較于用竹簡登記,像陸綰指導生產的紙書明顯就好用多了。

張遼微微一怔,劉備昨天只是口頭任命,并沒有給什么書面令信。他只好耐著性子道:“某初來乍到,尚未取得令信。然參軍參贊軍務,查閱此類籍冊,應是份內之事吧?”

“參軍恕罪。”小吏臉上堆起一種程式化的歉意,“非是下官為難,實乃府內規制如此。無主公或糜別駕、陳長史(陳群)的手令印信,卑職實在不敢擅動庫內籍冊。若是遺失差錯,小人擔待不起。”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完全符合流程,卻將張遼毫不客氣地擋在了門外。

張遼沉默片刻,知道與這小吏糾纏沒有用,點了點頭:“某這便去求取手令。”

約莫半個時辰后,張遼從陳群處取得了一份加蓋了長史印信的手令。陳群得知情況后,只是無奈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有深意地說了句:“文遠,徐州的規矩…有時多了些。”

再回到籍冊房,那小吏驗過手令,無可挑剔,只得躬身道:“參軍請隨我來。”

庫房內光線昏暗,彌漫著陳舊竹簡和灰塵的味道。高大的架閣上堆滿了卷帙,卻似乎并無清晰的條理。小吏領著張遼在架子間漫無目的地轉了兩圈,撓了撓頭:“哎呀,參軍恕罪,這兵員籍冊…平日多是陳長史那邊的人來調看,具體放在何處,小人一時也記不清了。您且稍候,容我找找。”

這一“找”,便是許久。張遼站在原地,看著那小吏在架子間慢悠悠地踱步,時而抽出一卷看看標題,又搖搖頭放回去,效率低得令人發指。

又過了半晌,另一個年紀稍長的書佐走了進來,小吏如見救星,忙用濃重的徐州口音喊道:“王兄!快來!這位張參軍要調兵員和屯田的冊子,你可知上次整理后歸在何處了?”

那王書佐瞥了張遼一眼,眼神淡漠,同樣用方言快速回道:“那些緊要東西,哪是隨便放的?好像是在甲字柒號架最上層,又好像不是…記得前日陳從事(陳矯)來調閱,取走了一些還未歸還?或是與去年秋收的賬目混放在戊字庫了?我也記不真了。”

張遼的目光掃過那兩個書佐的臉,那種敷衍了事的神色他在并州就見識得夠多了。他心下已然明了,這‘細細查找’,不知要查到何年何月。

張遼在心中暗暗一嘆,劉使君這里的水比呂將軍那還要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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