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風溫柔了暮春的尾巴,我趕在江懷珠醒來之前和丈夫換了班。
就在昨天黃昏,我產下了我的第一顆蛋?;椟S的暮色下,本應灰白的蛋殼染上了淡淡的粉。
我看過朋友產蛋后與另一半不停的換班,奔波勞累;也見過街道上人類行色匆匆,偶爾一對母女或是母子緩緩地過馬路。無論是過程的勞累,還是對未來的憧憬,我都深切的感受帶,此刻的我,是幸福的。
初夏的落日,是第一個與我分享幸福的,然后就是丈夫。我真的很想將幸福分享給江懷珠——我注視了她一整天的眉頭緊皺——但此刻,窗簾緊緊拉上,隔絕了我與她的聯系。
明天,在黎明也見證了我的幸福后,她應該便會發現了吧。
果然,江懷珠拉開窗簾后,第一眼看向了我。我有點不好意思的挪了挪身子,故意似的將那顆小小的蛋露了出來。
江懷珠湊近,瞇眼看了看,隨即咧嘴笑了:“樂樂,你真棒我們很快就要有小斑鳩了喲!”
江媽媽也走了過來,溫柔的朝我笑了笑。江懷珠偏過頭看向江媽媽:“媽,你說,小斑鳩生蛋也會疼嗎?”
“也許吧。”江媽媽攬住了江懷珠。
疼……嗎?
眼前的小女孩問之前,我的確沒去注意過,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只感受到了絲絲縷縷的甜蜜。
也許……是疼的吧?
我曾經??吭谝婚g白色屋子的窗臺上,里面躺著一個懷孕的女人。那天,她撕心裂肺的喊,幾個穿著白色、藍色大褂的人將她推走。我知道,她也在迎接新的生命。
她那時,是疼的吧。
可是明明她被推回來時,她的親朋好友圍在她身邊時,她看向她剛剛生下的孩子時,她的眼神里,又流露出幸福。
那我,在幸福前,也會疼的吧。
我扇了兩下翅膀,“咕咕”的輕呢了聲“謝謝”。
?初夏的鳥鳴,喚醒了我心中的昏沉。我急匆匆的拉開窗簾,我想看看我的小斑鳩樂樂。
它不像平時一般,若無其事的用嘴梳理羽毛,而是一臉期待的看向我。
我仔細觀察了一會,看見了它的身下,是一個圓滾滾的、小小的蛋。
“哇。”我輕嘆出聲。
媽媽說,母親生孩子時,會很疼。
那小斑鳩呢?
它會疼嗎?
但分明,母親看向孩子時,是快樂的。
分明,小斑鳩看向蛋時,也是幸福的。
也許,是疼的,也是幸福的。
就像我的高考之路……
就像苦瓜,剛吃下去的苦澀,最后都會成為清爽的甜。
☆江懷珠離開了一會,便又皺著眉與幾張她們嘴中的“試卷”“真題”撕斗。
過了一會兒,江媽媽突然推開窗子。我警惕的聳起了羽毛,進入了戰備模式。
雖然這兩天的相處,我的確對這母女倆產生了好感,但并未完全信任。朋友告訴過我,人類總是帶著一副和善的面具,面具下,可能是邪惡的猙獰,也可能是輕浮的蔑視。
我死死盯著江媽媽的手,不管是惡魔還是閻羅,倘若她想傷害我的孩子,我也會殊死一搏。我想。
“媽媽,你嚇到樂樂了。”江懷珠輕柔的聲音傳來。
“我查了,斑鳩孵蛋時需要大量水分,我來給它送點水。”
我看著一個裝滿水小槽放在了我面前,我炸開的羽毛隨著窗戶的關閉緩緩平緩。我的心頭,竟浮出了一種名為“愧疚”的情感——
她們母女以真心待我,我卻以不屬于我的經驗去對她們的行為進行惡意揣度。
我其實不是很渴,但仍是吸了兩口水,就當是為剛剛的不信任道歉。
?我坐在窗前,攤開了一張數學試卷。媽媽打開手機,也不知道在查些什么。
自從進入高三,媽媽總是會查些營養餐的菜譜。我知道,我背負著家人的希望;我也知道,臨近高考,媽媽也許比我還緊張。
那現在,媽媽會是在查菜譜嗎?
我靜了靜心,看了一眼時間,開始埋頭算了起來。
過了一小會,媽媽拿著一槽水來了。她剛剛推開窗子,小斑鳩便炸起了毛。
我知道,那是來自母親的守護與緊張。
我也知道,我的母親也是出于對尚未孵出的斑鳩寶寶的惻隱與呵護。
后來,樂樂吸了兩口水,好似兩個母親的和解。
☆過了許久,江懷珠抬起了埋在卷子中的頭,明媚的笑了。
“樂樂,”她舉著試卷,“這張數學,我得了滿分。”
我不知道滿分對江懷珠意味著什么,我更不知道,何為數學。但我知道,數學的滿分,會讓她高興。
她們說,我是福鳥。
那我就祝福她,數學都得滿分吧。
?剛剛做了一張數學試卷,竟然是滿分。
我格外興奮,舉起試卷朝向斑鳩。
“樂樂,我數學滿分啊!”
我不知道它是否可以聽見我說的話,但我確信,它可以共享我的感情。
不愧是我的小福鳥,這不就是帶來好運了嗎?
☆在玻璃的另一邊,是江懷珠明媚的笑顏。
她笑著,氤氳了初夏屋內的斑駁陽光,拼成了“希望”的模樣。
?在玻璃的另一邊,是樂樂歡快的歌聲。
它唱著,蕩開了初夏窗外的溫融清風,泛出了“新生”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