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墜落的失重感，只有切割。無處不在的噬魂劍風如億萬細碎的刀片，瘋狂刮削著凌風的皮膚與神魂。他死死將挽月護在懷里，左臂新生的劍骨應激亮起玉色微光，硬生生抗住了第一波風刃。但代價是——劍骨傳來被銼刀打磨般的劇痛！

“唔…”懷中少女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她眉心劍痕明滅不定，仿佛風中殘燭，每一次閃爍都讓周遭劍風的嘶嘯減弱半分，卻也讓她臉色更白一分。

“撐住！”凌風低吼，左臂劍骨青紫紋路暴漲，竟主動將更多劍風吸引過來！劇痛如潮水沖擊神經，但劍骨在風刃的“淬煉”下，那層新生的玉質光澤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凝實、深邃。

以痛止痛，以劍噬劍！這瘋狂念頭源自他骨子里的狠勁。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重重砸在一片“地面”上。觸感并非泥土，而是…層層疊疊的斷劍殘骸！

凌風撐起身，瞳孔驟縮。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劍骸平原。天空是流動的暗紅，仿佛凝固的血河。無數斷裂、扭曲、銹蝕的兵刃插在大地上，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金屬墳場。更詭異的是，許多巨大的白骨半埋在劍冢中——有蜿蜒如山脈的巨獸脊骨，有高達百丈的人形骸骨，甚至還有羽翼折斷的飛禽骨架…所有骸骨表面，都布滿縱橫交錯的深刻劍痕！

“這里…是劍的胃。”挽月虛弱的聲音響起。她指尖輕觸一截插入巨獸頭骨的斷劍，那劍竟發出微弱的嗡鳴，仿佛在哭泣。“敗者的劍，敗者的骨…皆被長城吞噬，化為養料。”

凌風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心頭一震。遠處地平線上，一道由無數巨大骸骨與銹蝕巨劍堆砌焊接而成的長城蜿蜒起伏，直插血色天穹！長城表面，戮、陷、絕、誅四個古篆交替閃爍，每一次明滅都引動整個平原的劍骸嗡嗡震顫，釋放出更濃烈的怨煞劍氣。

“劍氣長城…”凌風握緊手中的誅仙斷劍。進入此地后，斷劍異常安靜，劍脊上的青紫鋒芒內斂深沉，仿佛回到了巢穴的兇獸。

“小心！”挽月突然示警。

腳下大地震顫！一具半埋在劍冢中的人形巨骸猛地坐起！它肋骨間插滿了斷裂的兵刃，空洞的眼窩里跳躍著兩團幽綠的怨火。巨骸張開下頜，沒有聲帶，卻有一股無形的精神尖嘯橫掃平原！

“啊——！”凌風抱頭跪倒，神魂如遭重錘！無數戰場廝殺、敗亡哀嚎的碎片記憶瘋狂涌入腦海，幾乎要將他的意識撐爆！

“靜守靈臺！”挽月指尖點在他眉心。一股清涼的劍韻透入，暫時隔絕了精神沖擊。她琉璃般的瞳孔倒映著巨骸眼眶中的怨火，聲音帶著一絲悲憫：“是‘戰魂尸’。生前至少是斬因果境的大劍修，戰死后怨念不散，被長城煉成守墓傀儡…”

巨骸的骨掌已如山峰般拍下！掌風未至，恐怖的威壓已讓凌風骨骼咯吱作響！

避無可避！凌風眼中兇光一閃，左臂劍骨玉芒大盛，竟不閃不避，將誅仙斷劍倒持，以劍柄為錘，狠狠撞向拍落的骨掌！

鐺——！！！

洪鐘大呂般的巨響震徹平原！凌風如炮彈般被砸進劍冢深處，左臂劍骨傳來清晰的裂響，劇痛鉆心。但巨骸的骨掌中心，竟被誅仙劍柄硬生生砸出一個凹坑！一絲微不可查的青紫劍氣順著骨縫鉆了進去！

“吼！”巨骸發出無聲的憤怒咆哮，眼眶怨火暴漲。它似乎被徹底激怒，另一只骨掌高高舉起，掌心無數斷劍殘骸竟在怨火熔煉下，凝聚成一柄百米長的骸骨巨劍！劍鋒所指，空間都為之扭曲！

死亡的陰影籠罩而下。凌風掙扎著想站起，劍骨裂痕處傳來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誅仙斷劍在手中瘋狂震顫，傳遞著嗜血的渴望，卻無法提供足以對抗骸骨巨劍的力量。

“還不夠…我的劍骨…還不夠強！”他心中涌起強烈不甘。

就在這時——

“看…它的心。”挽月的聲音幽幽響起，帶著奇異的穿透力，直指巨骸胸腔。

凌風凝神望去。骸骨巨劍落下的恐怖威壓中，他勉強捕捉到巨骸胸骨深處，一點微弱的銀芒在幽綠怨火中掙扎閃爍！那銀芒的氣息…竟與挽月眉心的劍痕同源！

一個瘋狂念頭閃過腦海！

“掩護我！”凌風對挽月嘶吼，同時將全身力量連同誅仙劍的兇煞之氣，盡數灌入左臂劍骨！玉質光芒刺目欲盲，裂痕處甚至有光屑迸濺——他在透支劍骨本源！

挽月沒有猶豫。她咬破指尖，一滴淡金色的血珠抹過眉心劍痕。

“止戈。”清冷的聲音不高，卻如神諭般在平原回蕩。

時間并未凝固，但那柄斬落的骸骨巨劍，速度驟然慢了百倍！劍鋒切割空氣產生的波紋清晰可見！挽月身體一晃，淡金色的血絲從眼角、耳際滲出，顯然這一字之威對她負擔極重！

足夠了！凌風如離弦之箭射出！他并非沖向巨骸頭顱，而是直撲其胸腔！目標——那點掙扎的銀芒！

巨骸感應到威脅，胸腔怨火瘋狂涌向銀芒試圖保護。但誅仙斷劍已先一步刺入骨縫！

“給我…出來！”凌風怒吼，劍骨的力量催到極致，左臂皮膚寸寸崩裂，鮮血淋漓中玉骨森然！斷劍撬開肋骨，劍尖精準地挑中那點銀芒——

叮！

一聲清越劍鳴，壓過了平原的怨煞呼嘯！

一枚殘月形的劍魄碎片被挑飛出來！碎片只有指甲蓋大小，通體銀白，邊緣流淌著月光般的柔和光暈。

就在碎片離體的瞬間，巨骸的動作徹底僵住。眼眶中的幽綠怨火劇烈搖曳，最終“噗”地一聲熄滅。那柄恐怖的骸骨巨劍在半空中寸寸崩解，化作無數銹鐵殘骸轟然灑落。百丈高的巨骸骨架失去支撐，如雪山崩塌般砸向大地，激起漫天塵煙。

凌風踉蹌落地，左手死死攥住那枚溫涼的劍魄碎片。碎片一入手，一股純凈清涼的氣息順著手臂劍骨蔓延，竟瞬間撫平了劍骨裂痕的劇痛，連帶著誅仙劍氣的躁動都平息下去！

他猛地看向挽月。

少女怔怔望著那枚碎片，琉璃般的瞳孔劇烈震顫。一段被塵封的記憶洪流，隨著碎片的銀光洶涌沖入她的識海！

記憶碎片：

血與火燃燒的天空。腳下是崩塌的天道劍臺，斷裂的暗金鎖鏈如垂死巨蟒般扭動。

一個身影擋在她面前。那人黑袍破碎，露出布滿劍痕的脊背，手中一柄吞吐青紫鋒芒的完整長劍直指蒼穹。劍格處，赫然鑲嵌著四枚寶石：戮之赤紅、陷之幽藍、絕之灰白、誅之青紫！正是誅仙四劍的本體！

“挽月…走！”男人的聲音嘶啞疲憊，卻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帶著你的‘惻隱’劍魄…活下去！”

“不！斷蒼生！我們說好同葬此劍臺！”她哭喊著想沖過去，身體卻被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劍意推開。

蒼穹之上，一只由法則金鏈構成的巨眼緩緩睜開。冰冷無情的聲音響徹寰宇：“初代劍主斷蒼生，私藏天道禁物‘惻隱劍魄’，罪當形神俱滅！”

“天道？”名為斷蒼生的男人仰天大笑，笑聲中滿是桀驁與悲涼，“你懼的…是這能讓你腐朽的眾生心火吧！”

他猛地回身，最后一眼深深烙印在她靈魂深處——那是張與凌風有三分相似、卻更滄桑霸烈的臉，眼中燃燒著焚盡天地的劍意。

“記住！誅仙的盡頭…是葬劍！葬己之劍…方可…葬天！”他反手一劍，竟刺穿了自己心口！心尖精血噴濺在誅仙劍上，四色劍芒暴漲，瞬間吞噬了他的身影！

“斷郎——！”她凄厲的呼喊被淹沒在毀滅的劍光中…

“呃啊！”挽月抱住頭顱跪倒在地，淡金色的淚水混著血絲滑落。記憶的碎片如利刃切割神魂：斷蒼生…天道劍臺…惻隱劍魄…誅仙四劍…還有那以身祭劍的最后一幕！

凌風沖到她的身邊，那枚銀白碎片在他掌心灼熱發燙，與挽月眉心的劍痕產生強烈共鳴。他瞬間明悟：“這碎片…是你的？”

挽月抬起淚眼，望向凌風的眼神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復雜——懷念、痛苦、困惑…還有一絲深藏的恐懼。她顫抖的手指指向凌風手中那截安靜得異常的誅仙斷劍：“它…是‘誅’之劍脈的碎片…而斷蒼生…是它的第一任主人…也是…”

她深吸一口氣，字字泣血：“…也是將我的‘惻隱劍魄’從誅仙劍體上…生生剝離的人！”

凌風如遭雷擊！他猛地看向斷劍——青紫的劍脊深處，仿佛有雙亙古兇戾的眼睛在凝視著他。

挽月接下來的話，更是石破天驚：

“天道視‘惻隱’為毒瘤，因它能喚醒持劍者的悲憫…斷蒼生剝離我，是為護我周全…但他最終以身祭劍，讓誅仙四劍崩碎流落…”她撫摸著眉心劍痕，悲涼一笑，“而我，不過是‘誅’之劍脈上…一道被舍棄的劍痕罷了。”

平原的劍風似乎都停滯了一瞬。凌風看著手中那截曾帶給他力量與痛苦的斷劍，又看看眼前淚痕未干的少女，一股寒意從劍骨深處升起。

這劍，飲過她的血？這劍的前主，親手剝離了她的“心”？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凌風聲音干澀。

挽月擦去血淚，目光投向遠方那高聳入云的劍氣長城，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銳利：

“因為‘它’醒了。”她指向長城，“長城感應到了誅之劍脈和你身上的劍骨…也感應到了我殘缺的劍魄。”

仿佛印證她的話，整個劍骸平原劇烈震動起來！遠方長城表面，那個巨大的“誅”字古篆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青紫光芒！無數插在平原上的斷劍殘骸嗡鳴著脫離地面，懸浮空中，劍尖齊齊調轉，指向兩人所在！

長城深處，傳來一聲沉悶如遠古巨獸蘇醒的…

劍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