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噬天魔淵。

此地不見天日，唯有倒懸于虛空的血色魔月，灑下幽冷詭異的光。

億萬魔魂在深淵中哀嚎，凝成實質的怨氣化作黑色的云靄，籠罩著一座以巨獸骸骨搭建而成的巍峨魔殿。

“轟！”

一道狼狽不堪的身影撕裂空間，重重砸在魔殿前的白骨廣場上，激起漫天骨粉。

守護魔殿的兩位魔君大驚失色，正欲上前，卻看清了來者的面容。

那人面色慘白如紙，嘴角還掛著一絲干涸的黑血，氣息萎靡到了極點，哪里還有半分魔道至尊的威儀。

正是他們的主人，噬天魔尊，厲九幽！

“尊上！”

厲九幽卻對他們的呼喚充耳不聞，他掙扎著爬起，雙目失神，口中反復呢喃。

“錯了……都錯了……”

“真正的魔，原來是這樣……是這樣……”

他時而恐懼，時而迷茫，最終，那雙空洞的魔瞳中，燃起了兩簇近乎瘋狂的熾熱火焰。

他猛地抬頭，發出一道響徹七大魔淵的魔念。

“速來噬天魔殿，本尊有要事相商！”

……

不多時，六道氣息同樣恐怖絕倫的魔影降臨。

他們是魔界另外六大魔淵之主，每一位都是跺跺腳便能讓一方仙域震顫的魔道巨擘。

“厲九幽，你搞什么鬼？聽聞你親征凡塵，怎么搞得像條喪家之犬？”一個渾身燃燒著幽冥魔火，身形魁梧的魔尊甕聲甕氣地嘲諷道。

“呵呵，怕不是在仙界吃了癟，丟了我魔道的臉面。”另一位身姿妖嬈，眼波流轉的女魔尊掩唇輕笑，話語卻帶著刺。

面對同僚的譏諷，厲九幽一反常態，沒有暴怒。

他環視眾人，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虔誠與憐憫的復雜神情。

“我見到了‘道’。”

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莊重。

“什么道？被人打得道心破碎的道嗎？”魁梧魔尊嗤笑。

厲九幽搖了搖頭，眼中狂熱更甚。

“不，是真正的魔道！是返璞歸真，是隨心所欲的無上魔境！”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自己在凡塵的經歷。

他沒有隱瞞自己如何被一塊石頭砸得道心崩裂，但在他的描述中，這一切都變了味道。

“那位前輩，那位隱居凡塵的魔主，他并非對我出手，他是在點化我！”

“我等終日喊著殺戮、毀滅，追求所謂的魔威蓋世，何其淺薄！何其可笑！”

“魔主告訴我，真正的魔，是‘靜’。”

“我吵到他了，他便覺得‘煩’。這股‘煩’的意志，便化作了天地間最純粹的道則，無視我的一切神通，一切法則，直接碾碎了我的驕傲！”

厲九幽張開雙臂，神情癲狂。

“你們能明白嗎？那不是攻擊！那是境界！是我覺得你吵，你就必須閉嘴的絕對意志！這才是魔！這才是我們苦苦追尋而不得的終極！”

六大魔尊臉上的譏諷漸漸凝固。

他們能清晰地感受到，厲九幽的道心雖然布滿裂痕，但那裂痕之中，卻滋生出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更加純粹、更加恐怖的氣息。

那是一種……放下了一切外在形式，只遵從本心的絕對自我。

“一塊石頭……”那妖嬈女魔尊喃喃道，眼神變了，“你是說，他僅用一塊凡石，就……”

“凡石？”厲九幽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狂熱地大笑起來。

“那是凡石嗎？不！那是‘混沌鎮魔石’！是蘊含了‘終結’與‘寂靜’兩種至高本源的無上圣物！”

“魔主將此石擲出，并非要殺我，而是將一條通往無上魔境的道路，血淋淋地砸進了我的識海！他是在告訴我，拋棄那些虛無縹緲的魔功魔威，回歸本心！”

“我厲九幽，蒙魔主點化，今日方知，何為魔道！”

話音落下，他對著凡塵的方向，五體投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整個白骨廣場，死一般的寂靜。

其余六大魔尊，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撼與貪婪。

一個能讓厲九幽這種瘋子都心悅誠服，頂禮膜拜的存在……

一個僅用“不耐煩”的意志，就能碾碎一位魔道至尊道心的存在……

凡塵，那位“魔主”，到底恐怖到了何種地步？

“厲九幽，”魁梧魔尊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凝重，“你打算怎么做？”

厲九幽緩緩起身，眼中閃爍著精光。

“朝圣！”

“本尊將傾盡魔淵所有，備上我魔界最珍貴的‘萬魔血晶’、‘九幽魂玉’，前往凡塵，獻給魔主，只求能在他座下，聆聽只言片語的教誨！”

此言一出，如同一顆炸雷在眾魔尊心中響起。

機緣！

這是天大的機緣！

仙界那幫偽君子能從那位存在手中得到“天地棋局”，他們魔道為何不能得到真正的“魔道真解”？

“算我一個！我‘血屠魔淵’愿獻上‘往生血河圖’！”

“我‘魅影魔淵’，愿獻上豢養百萬年的‘天魅’為魔主侍女！”

“我等，同去朝圣！”

一時間，魔界七大至尊達成共識。

這個消息，如燎原之火，瞬間傳遍了整個魔界。

“聽說了嗎？噬天魔尊在凡塵得見無上魔主，獲傳大道！”

“什么仙凡道主？那是咱們魔道的祖宗！”

“快！備上厚禮！前往凡塵！晚了連湯都喝不上了！”

無數魔門、魔族，乃至一些隱世不出的古魔傳承，都徹底瘋狂了。他們帶著各自最珍貴的寶物，化作一道道洶涌的魔氣洪流，瘋了一般地朝著凡塵界域蜂擁而去。

他們不是去入侵，不是去征服。

他們是去……朝圣。

……

凡人小鎮，茶館內。

李凡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揉著眼睛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想呼吸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

“阿嚏！”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怪味鉆進鼻孔，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李凡皺了皺眉。

“怎么回事？今天的空氣怎么又燥又腥，跟誰家殺豬沒放干凈血似的。”

他嘟囔了一句，感覺嗓子眼都有些不舒服。

這空氣質量，也太差了。

院子里，洛冰顏正在拿著掃帚，清掃著落葉。

她抬起頭，那雙冰藍色的鳳眸望向小鎮之外的天空，神情無比凝重。

別人看不見，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在“凡塵禁區”之外，那片原本清朗的天地，此刻已被無邊無際的魔氣染成了暗紅色。

那股由億萬魔道強者匯聚而成的狂熱與暴虐氣息，幾乎要將這方天地都壓得塌陷。

她自然也聽到了前輩剛才的抱怨。

前輩，又覺得“吵”和“臟”了。

洛冰顏心中輕嘆，這些不知死活的魔頭，比仙界那幫蠢貨還要瘋狂。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濃郁的殺戮之氣，在禁區邊緣轟然爆發。

一位頭生雙角，氣息暴虐的魔尊，為了在“魔主”面前拔得頭籌，竟直接在禁區外演化出一方“殺戮血域”，試圖用一場盛大的殺戮，來“獻祭”給前輩，以表虔誠。

血域籠罩下，不遠處一個凡人村落的生機，正在被那股殺戮之氣迅速剝離。

雞犬不寧，草木枯萎。

甚至有早起的凡人，無聲無息地倒在了田埂上，生機斷絕。

洛冰顏握著掃帚的手，猛然收緊。

她可以容忍這些蠢貨在外面“朝圣”，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用凡人的性命，來打擾前輩的清凈！

這是在褻瀆前輩所守護的這份“凡塵道韻”！

一瞬間，徹骨的寒意從她身上彌漫開來。

那雙冰藍色的鳳眸中，殺機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