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氏
- 貴女嬌媚,被瘋批權臣蓄謀占有
- 木木莧
- 2343字
- 2025-07-31 00:55:04
最難的時候,庫房里連過冬的炭火都湊不齊。
他那時還是戴罪之身,便想著求人借錢。父親生前的舊部牽連進科場舞弊案,雖查無實據,卻也落了個“監管不力”的罪名,連累得他這個長子成了京城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后。往日里父親的好友,一個個閉門不見。那些曾在酒桌上拍著胸脯說景程有事盡管找我的朋友,如今見了他的影子都繞著走。
后來的蘇景程才明白,不落井下石,已經是父親的好友們能給的最大幫助了。
那年冬天來得格外早。吳氏心疼蘇景游,便對他說道:“你是長子,總不能讓你弟弟凍著,買不到炭火,我們就一起死吧。”
蘇景程沒說話,好在那時京城里的書鋪最愛收名人手札,他便憑著一手酷似父親的字跡,抄錄那些詩詞文集。
白日里不敢出門,怕被人認出來恥笑,便等夜深了,點著一盞油燈抄書。
燈油是最劣質的,煙味嗆得他喉嚨生疼,抄到后半夜,手指凍得握不住筆,就把雙手湊到嘴邊哈口熱氣,搓得發紅了再繼續。
草紙一頁頁積起來,堆在墻角像座小小的山。每抄完十卷,他便趁著天沒亮,用麻袋背著去書鋪。掌柜的總愛壓價,指著紙上的墨點挑刺:“這字里有火氣,不值錢。”
他也不辯解,接過那幾枚沉甸甸的銀錢,轉身就跑。
有次抄到《論語》里“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砸在紙上暈開一片墨痕——
原來這世間的冷暖,要親自嘗過才知道。
就這么日夜抄書,指尖磨出的繭子比銅錢還厚,虎口被筆桿壓出深深的紅痕,才讓一大家子沒在那年冬天凍餓而死。
開春時他去書鋪結賬,掌柜的看著他眼窩深陷的樣子,忽然嘆了口氣:“何必如此拼命,可惜了。”
后來,有人來說親,對方是白氏,京城有名的白氏商行的的女兒,商籍,但陪嫁豐厚得能填滿蘇家的庫房。
“商戶女?”吳氏聽了大發雷霆,“我們蘇家是世家,你娶個商賈之女,是想讓全京城的人笑掉大牙嗎?”
可蘇景程見過白氏,那姑娘穿著月白襦裙,站在綢緞鋪的柜臺后,手里拿著賬本,算珠打得噼啪響,抬頭時看見他,眼里沒有同情也沒有鄙夷,只笑著問:“蘇公子要買些什么?”
那笑容溫溫柔柔,卻讓蘇景程覺得心里暖暖的。
他點頭應了這門親事。
迎親那天鼓樂喧天,可賓客有些少,除了白家人來人往。婚禮如期舉行,吳氏關在房里不肯出來,連蘇景游都被她勸著不讓見白氏。
可當白氏穿著紅嫁衣,捧著那箱沉甸甸的陪嫁進來時,蘇景程看著她眼里的光,忽然覺得那些流言蜚語都成了無關緊要。
白氏進門后,蘇景程不必擔心銀錢的問題,讓他可以不用日夜抄書賺銀錢,可以一心讀書,考個功名,蘇家雖還是代罪之身,但是良籍,還可參加科舉入仕。
白氏帶來的不僅是銀錢,自身有非常能干,將蘇家和她的鋪子都經營得極好。她也會端著熱騰騰的姜湯走進書房,看著夜晚讀書的他說:“夫君會好的,別太累了,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靠著白氏帶來的銀錢,總算把蘇家這副架子撐了起來,可母親總覺得他虧欠了蘇景游,讓蘇景游有了個商籍的嫂嫂。吳氏不喜白氏,蘇景游也從未叫過一聲大嫂,好在不住一起,平日里白氏也見不到他們,他們也不想見到白氏。
也是風平浪靜。
可蘇景程是打心底里喜愛白氏的。他終于在白氏身上感到炙熱的感情,不似父親的溫情。他想著考取功名與白氏娶妻生子,一輩子相伴也是極好的。總歸母親與弟弟的親情無緣,但與白氏的子女緣份定是極好。
白氏溫婉,女兒也好,兒子也罷,總歸是一家人。當時的他覺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過來,對未來無限憧憬,也珍惜與白氏的時光。
可是人也是有所追求,作為世家子弟,偶爾也是會像若是白氏也是個世家小姐許是會更圓滿些。
但看著白氏,蘇景程又覺得,何必呢,太過貪心而后會什么都得不到。
他原以為這束光能陪他走很長很長的路,可這束光太短暫了。
蘇綰卿出生那年,蘇家的冤案終于昭雪,不僅恢復了士族身份,他還被起用為吏部主事,蘇氏一族重回士族之列。
紅綢掛滿了蘇家的門楣,連巷口的石獅子都系上了彩綢,全家都覺得苦盡甘來,明明已洗刷了罪名,他得以入仕,白氏卻在那年冬天染了風寒。
起初只是咳嗽,她還笑著說“過幾日就好了”,依舊每日為他準備官服,照顧綰卿。
可病勢來得洶洶,不過半月便纏綿病榻,臉色蒼白,連說話都沒了力氣。郎中來了多次,診脈時眉頭皺得越來越緊,最后只搖頭道:“夫人是生產時傷了根本,又積勞成疾,怕是......”
他守在床邊三個月,親手為她煎藥,夜里抱著綰卿坐在榻前,聽她喘著氣說想吃城南的糖糕。他跑遍半個京城買回糖糕,她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了,只能用枯瘦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他眼里的淚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終究還是去了。
白氏走那天,窗外飄著細雪,是一個蘇景程覺得極冷的一天,冷得他覺得自己也要跟著白氏去了。她去得那樣快,快得讓他還沒來得及說夠情話,沒來得及告訴她吏部的新差事有多體面,沒來得及看綰卿長出第一顆乳牙,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京城里的人都說,白家小姐是個沒福分的。剛要跟著丈夫享榮華,就撒手人寰了。茶館里的說書先生甚至編了段戲文,說她是被蘇家的福氣壓垮的,聽得他心口像被針扎似的疼。
白氏頭七剛過,靈堂的白幡還沒撤下,母親吳氏便托媒人說了柳家的姑娘。那媒人笑著說:“柳家小姐,知書達理,最是適合當家主母。再說了,綰卿剛滿月,總不能沒個母親照顧。”
蘇景程麻木地點頭,他甚至沒力氣去想柳家姑娘長什么樣,只覺得心里空蕩蕩的,像被剜去了一塊。
麻木成親,麻木地與柳氏成婚生子。
后來夜深人靜時,他總會狠狠抽自己一耳光。
娶白氏時,他何嘗沒有私心?
那時蘇家什么都沒有,他看中的,不正是白家能填滿庫房的銀錢,能讓他擺脫抄書的苦日子嗎?
他蘇景程自始至終就是一個自私自利之人,是他的算計,讓他沒了白氏。若不是讓他能安心讀書,她怎么會管蘇家的事,她怎會累壞了身子?
男子不都這般見異思遷?
人都死了,何苦裝深情,不一樣跟別的女子成親生子。
這些念頭像毒蛇似的啃噬著他的心,讓他在最初每個夜晚都輾轉難眠。
蘇景程笑自己太過虛偽,以至于白氏都要離去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