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卿剛進前廳，便見秋姨娘正捧著一杯茶遞給蘇景程。

蘇景程斜靠在太師椅上，眉眼間盡顯疲憊。

他眉頭微微蹙著，指節在桌上點著。

“何事，吵得我都看不下公文。”蘇景程看向前來的蘇綰卿，有些不耐。他今日休沐，吩咐了人，守著書房，不讓人打擾，在書房里把那幾本積壓的公文理清楚。

累極了，想出門轉轉，便見等在書房門口的秋姨娘。可憐見的，她等了許久手里拎著小廚房做的湯，蘇景程便讓她進了書房。許久未與秋姨娘親近，心猿意馬，突然被一個侍女打斷，攪得他心煩意亂。本想不理，許是內宅之事，有著柳氏處理便好。

“老爺息怒。過去看看便知，我陪老爺過去。左右老爺處理公事累了，走動走動也好。”

沒成想，秋姨娘溫溫柔柔的語調，安撫了蘇景程。又聽聞是大小姐的事，便過來一瞧，見柳氏、蘇云瑤和蘇綰卿同在一處，還跪著蘇綰卿的侍女，便覺得頭疼。

蘇綰卿剛到眼前，還不等蘇景程問是何事，邊見她與她的奴仆，“噗通”一聲便直直跪了下去，整個人彎著，抬頭看蘇景程時，淚水滾落。

父親，女兒冤枉啊——”

蘇綰卿開口，柔弱的聲音，加之蘇綰卿嬌媚的容顏，一時間瞧著格外惹人憐惜。

秋姨娘見狀快步上前去扶：“大小姐快起來，有話好好說。”

“父親，女兒今日若不說清楚，便是死也不起來。”蘇綰卿掙開秋姨娘的手，額頭輕輕磕在磚上，發出悶響，“女兒到底做錯了什么，要被如此對待？”

秋姨娘原以為能拉起蘇綰卿，沒想到拉不起來，一時僵住。

蘇景程原本靠在太師椅上，此刻坐直了身子，他眉頭擰成個川字，盯著跪著的身影，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這長女自小性子倔強，便是當年生母過世，也只是躲在房里掉淚，從未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態過。

秋姨娘被她掙得一個趔趄，忙又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柔聲勸道：“大小姐莫要沖動，老爺最是疼你的。”她偷眼瞧著蘇景程的臉色，見他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便又加了句：“許是有什么誤會，老爺定會查明的。”

蘇綰卿卻像是沒聽見，只望著蘇景程，淚水愈發洶涌：“女兒今日出城為父親祈福求平安，那知回府，母親便不由分說帶人強行綁了女兒的奴仆，說是犯了盜竊罪。這讓女兒可怎么活啊，哪有未出閣的世家小姐，身邊有個盜竊罪的奴仆。讓人怎么看我們蘇家，女兒還怎么嫁人，崔大人會怎么看——”

“夠了！起來說話，什么樣子！”蘇景程聽見蘇綰卿提起崔珩，便猛地一拍扶手，打斷蘇綰卿的話語。他看著地上哭得幾乎喘不過氣的女兒，又看看秋姨娘焦急的神色，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后宅的事，果然沾不得。

秋姨娘將蘇綰卿半扶起來，替她理了理散亂的鬢發：“老爺息怒，大小姐也是急糊涂了。”蘇綰卿順勢靠在秋姨娘懷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哭聲卻沒停，斷斷續續的嗚咽像針一樣扎在蘇景程心上。他揉了揉眉心，終究是軟了語氣：“不要哭了。”

這時春桃也連磕了三個響頭，直磕出了血，聲音沙啞：“老爺明鑒！奴是被冤枉的！”

“夫人帶了人不由分說就捆了奴婢，還說要......送奴到官府治罪！！可奴沒有，是夫人誣陷！！”

“你個賤婢！在這里胡說什么！不過是偷了金簪，竟還敢攀誣主母，當真是反了天了！”

趕過來的柳氏見她二人跪在地上，只覺她們趕過來遲了一些，還不知道蘇綰卿怎么說話，見春桃這番話，便呵斥道，忘了蘇景程也在場。

蘇綰卿聽到這尖利的聲音，肩膀猛地一顫，她往秋姨娘懷里縮了縮。

蘇景程見蘇綰卿這樣子，又聽聞柳氏當著他的面呵斥他人，臉色沉了下來，他看向柳氏的眼神里已帶了幾分不悅，讓柳氏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是了，她怎么能在蘇景程面前呵斥奴仆，往日她不都是溫婉的形象嗎？方才被氣極了，才這般。

柳氏重新換上了溫婉的神情，說道：“老爺，莫聽那奴仆狡辯，證據確鑿，妾本想將之送到官府定罪。”

“父親，都怪女兒多嘴。”蘇綰卿從秋姨娘懷里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看著格外可憐，“前幾日去給祖母請安，恰好撞見周嬤嬤在花園聚賭，還說輸了要偷母親的銀錢......女兒不過是與母親說了周嬤嬤的事，母親就惱了。”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哽咽得像被堵住的笛孔：“母親不僅要把春桃送去定罪，還說還要把女兒送到鄉下田莊，說是眼不見為凈。”說到這里，她忽然拔高聲音，帶著決絕的哭腔，“既如此，女兒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也罷！”

話音未落，她猛地推開秋姨娘，作勢就要往墻上撞去。春桃撲過去死死抱住她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娘子不可啊！”

秋姨娘忙拉住蘇綰卿的胳膊，柔聲勸著，眼角卻偷偷瞟向蘇景程。只見他眉頭擰成疙瘩，盯著柳氏的目光里已帶了五分厲色，顯然是信了蘇綰卿的話，站在蘇綰卿這邊。

柳氏還沒來得及說周嬤嬤絕無可能聚賭的辯解，便見這一出，一時愣在原地，這蘇綰卿竟被她逼到了這步？見無法破局，便死了算了？

不，不可能。

柳氏回想方才的細節，除了推開秋姨娘用了些力氣，分明是春桃死死抱住，不讓蘇綰卿撞墻。

這，狐媚子竟如此做戲！！！

她眼睜睜看著蘇景程的目光竟帶了幾分柔和，心口頓時又悶又堵。

蘇景程見蘇綰卿作勢要撞墻，好在被攔住了，臉色才漸漸緩和了些，靠回太師椅的動作也放緩了許多。這后宅的爭斗最是磨人，他素來看不上這些陰私伎倆，今日這事要是鬧得人盡皆知，傳出去怕是要壞了蘇家的名聲。

“老爺，”秋姨娘在一旁輕聲開口，聲音輕柔。

“大小姐方才這番，許是被冤枉壞了，才讓她如此作為，依妾身看，這事怕是有什么誤會，不如仔細問問清楚，也好還大小姐一個清白。左右今日老爺休沐，有的是時間查清原委，犯不著傷了家人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