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的配槍被金線纏住的瞬間,人皮燈籠的光焰驟然暴漲。
七張拼接的人皮在空中舒展,像被無形的手操縱的提線木偶。每張臉的嘴角金線都連接著林小荷男友的身體,此刻他正用蘇晚的臉露出詭異的微笑,手指插入自己空洞的眼眶,從里面抽出一根沾著腦漿的骨針。
“晚晚不會這樣笑。“沈巍的虎符烙印在脖頸發燙,“你偷了她的臉。“
停車場頂棚傳來“咯吱“的金屬變形聲。七盞應急燈同時墜落,在水泥地上摔成北斗七星形狀。燈光碎片中,孟七的油紙傘急速旋轉,傘骨鈴鐺將這些金線盡數擊碎。但碎裂的金粉又重組成了更恐怖的畫面:
1963年,美術學院前身——紅浪漫胭脂鋪
穿暗紅旗袍的女人背對著銅鏡,將某種乳白色膏體仔細涂抹在臉上。鏡中倒映出的卻不是她的臉,而是一張正在融化的面孔——皮膚像熱蠟般垂墜,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肌肉纖維。女人卻恍若未覺,用銀針挑破自己鎖骨處的美人斑,擠出一滴藍血滴入妝臺上的瓷碗。
碗中七根骨針突然立起,針尖自動刺入擺在周圍的七張人皮。
“一皮一魂,七情不滅。“鏡中的融化面孔開口,聲音卻從現實中的燈籠里傳來,“沈警官,你未婚妻的皮,可是我百年來見過最上乘的料子。“
沈巍的虎口突然傳來劇痛。
先前沾染的藍色粉末此刻像活物般鉆入血管,在皮下形成發光的紋路。這些紋路迅速蔓延至右臂,最終在肘關節內側凝結成倒置的“7“字烙印——與解剖室尸體上的標記一模一樣。
“躲開!“
孟七的繡花鞋猛地踹在他膝窩。沈巍跪倒的瞬間,三根骨針貼著他頭皮飛過,釘在身后的混凝土柱上。針尾金線顫動,竟在空氣中蝕刻出《金剛經》的片段——但每個字都是反寫的。
“《倒懸經》...“孟七的青銅眼罩裂開細紋,“柳如是,你連佛經都敢篡改?“
燈籠里的女人輕笑,旗袍下擺突然滲出黑色黏液。這些黏液落地后變成數十只紅眼蜘蛛,每只蜘蛛背上都有個微型人臉,尖叫著朝兩人爬來。
沈巍的配槍終于掙脫金線。
子彈穿透蜘蛛群,打碎了最近的那盞壁龕燈籠。火焰濺到人皮上時,整張皮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燃燒的皮屑在空中組成一段影像:
三年前,市局檔案室
蘇晚正在翻閱一本泛黃的賬冊,突然警覺地回頭。陰影里伸出戴玉鐲的手,將骨針刺入她后頸。她掙扎時扯下了對方袖口的一粒盤扣——正是此刻燈籠女人旗袍上的同款!
“晚晚...“
沈巍的呼吸變得粗重。脖頸的虎符烙印突然發燙,七顆痣組成的北斗圖案浮現在皮膚表面。他鬼使神差地抓住一根飛來的骨針,反手刺入自己虎口的“7“字烙印。
劇痛中,藍色紋路從傷口噴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七枚卦象。
“坎為水,離為火...“孟七的油紙傘突然分解,傘骨重組為八卦羅盤,“沈巍,你什么時候學會的奇門遁甲?“
沒等回答,卦象已自動排列成陣。
停車場的地面開始滲水,但這些“水“在接觸燈籠火焰時竟燃起幽藍火光。水火交融中,七張人皮發出凄厲哀嚎,像被無形的手撕扯般逐漸分離。
林小荷男友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
他的皮膚像脫襪子般被整個褪下,露出里面蘇晚的軀體——不,只是酷似蘇晚的傀儡。這具身體沒有內臟,胸腔里塞滿了正在融化的蠟像,心臟位置插著半截骨針。
“第七張皮不在這里。“傀儡的嘴機械開合,“在你們剛離開的地方。“
解剖室!
沈巍猛地轉身,卻見孟七的青銅眼罩完全碎裂。
她的左眼此刻變成純粹的銀白色,瞳孔里映出解剖室的實時畫面:冷藏柜里的六具尸體正同步坐起,每具尸體的左手都擺出持針手勢,而第七具空置的冷藏格里,不知何時多了個陶甕。
甕中泡著的,是一張帶著淚痣的臉皮。
“調虎離山。“孟七的嗓音突然變得沙啞,“她的目標從來都是...“
話未說完,停車場突然陷入絕對黑暗。
不是停電的黑,而是所有光源被吞噬的虛無。沈巍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撫上自己脖頸,虎符烙印在那觸碰下劇烈灼痛。黑暗中響起蘇晚的聲音,卻帶著他從未聽過的陰冷:
“巍哥,你為什么不早點找到我?“
某個柔軟的東西貼上他的嘴唇。
在觸到的瞬間,沈巍意識到這是張人皮——蘇晚的嘴唇輪廓,但內里沒有溫度,只有蜂蠟的甜膩和尸油的腐臭。他掙扎著后退,后背卻撞上某種多肢節的軀體。
油紙傘的微光突然亮起。
孟七咬破手指,在傘面畫出血符。微光照亮的景象讓沈巍胃部痙攣:
數十具半融的蠟像圍成圓圈,每具蠟像都長著蘇晚的臉。它們手捧人皮燈籠,燈芯是不同長度的骨針。而圓圈中央,旗袍女人正將最后一張臉皮往自己空白的臉上貼——
那張臉皮,赫然是沈巍的!
“七情燈陣缺的是'怒'。“女人的聲音突然變成孟七的,“沈警官,你有多久沒真正發怒了?“
沈巍的視野突然染上血色。
虎符烙印爆發出的青光中,他看見自己舉槍的手正在變異——皮膚覆蓋上青鱗,指甲延伸成利爪。某種古老的力量在血脈里蘇醒,耳邊響起父親臨終的囈語:
“虎符醒,修羅現“
子彈穿透人皮燈籠的剎那,整個停車場響起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無數記憶碎片從炸裂的燈籠中噴涌而出:
-五歲的自己被父親按在祠堂前,用銀針刺破脖頸
-蘇晚失蹤當晚,檔案室地板下藏著的七盞油燈
-孟七的青銅眼罩內側,刻著與虎符相同的符文
最恐怖的是一段陌生記憶:民國時期的胭脂鋪后院,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將某種藍色液體注入七個孩童的脊椎。而旁觀的男人轉頭時,露出與沈巍一模一樣的臉。
“現在明白了?“旗袍女人撕下臉上沈巍的面皮,“你們沈家,才是最早的養鬼人。“
黑暗突然被撕開。
真正的陽光從停車場入口傾瀉而入。沈巍瞇起眼,看見晨光中站著的孟七——她的左眼流著藍血,右手提著盞破碎的燈籠,燈芯是半截戴著戒指的斷指。
“第七張皮是誘餌。“她踩碎地上的蠟像,“柳如是要的是你的'怒',那是重啟燈陣的最后鑰匙。“
沈巍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變異已經消退,但虎口處的“7“字烙印變成了深藍色。更可怕的是,他此刻才注意到——
停車場根本沒有打斗痕跡。
林小荷男友完好無損地昏倒在車旁,后備箱里只有普通雜物。而自己手中握著的,是一枚生銹的盤扣,內側刻著“紅浪漫1957“。
“從我們踏入停車場開始...“沈巍的喉嚨發緊,“...就進了燈籠幻境?“
孟七沒有回答。
她的油紙傘指向東方,美術學院的方向升起濃煙。
解剖室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