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握著鋼筆在記事本上不安的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方案已經發給張總監一個小時了，但遲遲沒有收到張總監的回復。墨水不知不覺間已經滲透了三層紙頁。周默盯著那團暈開的墨漬，恍惚間覺得它像一張扭曲的人臉，凹陷的眼窩正直勾勾地盯著他。“這已經是改的第十七版廣告方案了。

周默用指腹狠狠碾過紙面，沒干的墨漬粘在周默的手指上，冰冷粘稠，周密疑惑的看向手指，發現手指上沾染的那根本就不是墨水——而是腥黏血水。他觸電般縮回手，指甲縫里殘留的液體正散發著鐵銹般的血腥氣。

“周設計師？“行政助理小林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啊！！！！！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周默一跳，當周默回過神再次看向手時發現哪里來的血跡，他的手上分明只是沾染了些許墨水。

“周設計師？你沒事吧，張總監讓您去趟會議室。小林略帶關心的看著周默。

‘沒事，我這就去。周默說道，‘剛才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最近熬夜太多出現幻覺了？這次的改版肯定沒問題，張總監之前也說可以按這個方向做，肯定沒事的。周默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向會議室走去。

會議室的玻璃墻蒙著一層水霧。周默站在門外調整呼吸，透過霧氣看見張莉正在投影儀前講話。她今天穿了件猩紅色的西裝外套，隨著手勢擺動時，袖口會露出半截蒼白的手腕。

周默推門的瞬間，中央空調突然發出垂死般的嗡鳴。冷氣從天花板灌下來，正好落在周默的頭上，激的周默脊背發涼。

“周設計師來了？“張莉轉過頭，對著周默說道，那語氣中充滿了不善。周默發現張莉的口紅不知何時暈到了嘴角，像道新鮮的血痕，此時的張莉在周默的眼中仿佛化身成了吃人的惡鬼。

“這就是你熬了三個通宵的成果？“張莉涂著猩紅指甲油的手指戳在方案封面上，發出“噠噠“的聲響。濃烈得幾乎令人作嘔的甜膩混合著薄荷口香糖的涼意——撲面而來時，周默的喉嚨發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

“看看人家陳總監組的方案！“張莉將另一份燙金封面的方案甩在桌上，厚重的紙張重重的砸在會議桌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這才叫專業水準！這才叫...“張莉喋喋不休的說著。

周默翻開扉頁，瞳孔驟然收縮——這分明是自己上個月被否決的初稿，，只是換了個更花哨的包裝。“當時陳總監分明和自己說顧客不滿意自己的方案，怎么現在，想到這里周默突然感覺到喉嚨發緊，一陣劇烈的咳嗽沖上來，他急忙抽了張紙捂住嘴，白色的紙巾上立刻洇開幾點猩紅。

“明晚九點。“張莉丟下最后通牒，“要么帶著能用的方案，要么帶著辭職信。

夜晚十一點周默的辦公室還亮著燈。慘白的LED燈光從天花板上傾瀉而下，在周默佝僂的脊背上投下一道扭曲的陰影。電腦屏幕的藍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像一只永不瞑目的眼睛，第十七版廣告方案上的紅色批注像一道道未愈合的傷口刺得周默睜不開眼睛：“缺乏靈魂““毫無創意““明早重交“。

“咳咳...“喉嚨突然涌上一陣腥甜，周默捂住嘴，掌心多了幾星血絲。連續三周每天只睡四小時的重壓，讓這場感冒演變成了持續低燒。辦公桌上散落的退燒藥包裝像一個個小墓碑。

“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死在這里...“周默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可是...就這樣辭職？我還能去哪？“下個月的房租…………。

周默正打算合上筆記本，筆記本回家休息，突然，電腦屏幕閃爍了一下，桌面突然彈出一個廣告，歡樂世界游樂園，周末特惠，本地游客僅需半價！“也許可以去找找靈感...“周默看著游樂園的介紹喃喃自語道。

清晨的陽光像千萬根鋼針扎進眼球。周默站在游樂園門口，單反相機在胸前沉甸甸的。檢票員擔憂地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先生，您需要休息嗎...“

“沒事的我只是來逛逛。“周默勉強笑笑，喉間的灼痛讓他聲音嘶啞。

周默舉起單反相機，鏡頭掃過游樂園入口處的彩虹拱門。陽光在彩漆上跳躍，取景框里捕捉到一群孩子牽著氣球跑過的身影，他們歡快的笑聲像一串銀鈴，在晨光中格外清脆。他下意識按下快門，相機發出清脆的“咔嚓“聲。

沿著鋪滿彩色地磚的主干道慢慢走著，周默的鏡頭捕捉到許多生動的畫面：棉花糖攤前，一個小女孩踮著腳尖挑選粉色云朵般的糖果；旋轉咖啡杯上，情侶們相視而笑的甜蜜瞬間。每按一次快門，周默都能感覺到緊繃的神經在一點點放松。

在過山車下站了許久，周默仰頭看著飛馳而過的列車，聽著游客們刺激的尖叫聲與歡笑聲。他舉起相機，對準最高點的俯沖軌道，恰好抓拍到列車呼嘯而下的瞬間。回放照片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

偶爾出來逛逛也挺好的，如果不是為了工作就更好了…………。

中午時分，周默在卡通造型的長椅上坐下，翻看著上午拍攝的照片。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屏幕上，形成斑駁的光影。照片里每個人臉上真摯的笑容讓他想起自己選擇廣告行業的初衷——傳遞快樂與溫暖。喉間的灼痛不知不覺減輕了許多，連呼吸都變得順暢起來。

“該回去了。“周默看了看表，距離交稿還有六個小時。他收拾好相機，目光卻不經意間落在不遠處的旋轉木馬上。彩漆的木馬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歡快的音樂隨風飄來。

“就坐一次。“他對自己說，“放松一下就去趕稿。“

周默站在旋轉木馬前，瞇起眼睛仔細數著那些彩漆鮮艷的木馬。一、二、三...十二，這旋轉木馬一共十二個座位。周默此時排在隊伍中間，隊伍最前面是一家三口，在他們后面三對年輕情侶，再后面是三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這樣算來，周默剛好是第十三個排隊的人。

“看來我運氣不好要多等一輪了，“周默小聲嘀咕著。但當周默來到門口時，檢票員卻沒有關閉大門而是露出職業化的微笑對著周默說道：“正好還有一個位置，請進。“

周默遲疑地看了看，售票員，““按理說應該輪不到我才對。他搖搖頭，心想可能是自己數錯了，或者有人中途離開。周默此時心情大好，也沒有多想就走了進去。

進去后周默選了最外側一匹白色的駿馬，馬鬃上還系著紅色的蝴蝶結。熟悉的《彩虹之上》旋律在空氣中流淌，木馬開始緩緩旋轉。陽光透過彩繪玻璃頂棚，在地面上投下斑斕的光影。周默深吸一口氣，久違的放松感從腳底蔓延到全身。

周默閉上眼睛，感受微風拂過臉頰的溫柔觸感“真舒服...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周默在心里感嘆著，緊繃的神經終于得到了片刻舒緩。但漸漸地，他感覺周圍的光線似乎變暗了。“應該是太陽被云遮住了吧“，他這樣想著，卻沒有睜開眼睛，因為周默舍不得打破這難得的安寧時刻。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旋轉木馬明明還在轉動，但拂面的微風卻突然消失了。整個空間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連歡快的音樂聲也變得遙遠而模糊。周默的心跳突然加快，一種莫名的不安涌上心頭。

“不對勁...“周默猛地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呼吸瞬間凝固——睜開眼睛的周默發現，原本鮮艷的旋轉木馬變成了病態的灰白色，像是被浸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標本。天空褪成慘淡的鉛灰色，云層凝固成一塊塊發霉的棉絮。仿佛整個世界仿佛被抽走了色彩。

“天啊...這是什么鬼地方？！“周默的心臟幾乎停跳，“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噩夢...“

然而空氣中彌漫著的味道卻在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的，那是一種腐朽的甜膩氣味，像是腐爛的水果混合著消毒水。

周默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驚恐地發現就連自己的皮膚也正在褪色，變成了不健康的灰白色，但指甲縫里殘留的血絲卻愈發鮮艷。周默顫抖著摸向自己的臉，觸感冰冷而僵硬，仿佛在撫摸一具尸體。

“這...這是怎么回事...“周默的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連回聲都被這片灰白的世界吞噬了。

歡快的音樂在此時扭曲變形，每一個音符都像是被拉長的慘叫，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啜泣聲。周默驚恐的發現其他木馬上的游客的頭全都消失了——不，不只是頭消失，而是整個人都消失了，只有衣服還留在原地，像蟬蛻般空蕩蕩地掛在木馬上，保持著游客們騎乘時的姿態，袖管和褲腿隨著木馬的起伏輕輕擺動，仿佛衣服下面有著看不見的人，或者是看不見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