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拉在泥濘里跑了整整兩天。

落星村消失后的第一個黎明，她鉆進了邊境的“斷木林”。這里的樹木早已被星塵風暴攔腰折斷，枯黑的枝干像伸向天空的骨爪，霧氣則像遺忘之力的前兆，黏在皮膚上，帶著刺骨的寒意。

懷表的藍光越來越弱，最后只剩下表蓋內側一道微弱的紋路在閃爍。萊拉靠在一棵斷樹上喘著氣，胃里空得發疼——她從家里帶出來的干糧，在第一天就吃完了。

“爹……”她下意識地呢喃，喉嚨卻像被灰霧堵住。關于父親的記憶正在變得模糊，她甚至快要記不清他錘子的重量，只能靠反復摩挲懷表上的紋路來錨定那點殘存的溫暖。這是母親留下的唯一東西，也是父親最后推給她的希望。

突然，腳下的落葉發出“窸窣”的輕響。

萊拉猛地抬頭，看見霧里鉆出一個影子。它沒有固定的形狀，像一攤流動的墨汁，邊緣卻泛著和遺忘之痕一樣的灰色。影子在地上蠕動，所過之處，枯黃的落葉瞬間變得透明，仿佛從未存在過。

是影噬者！萊拉想起村里老人的描述——被遺忘之力寄生的生物，以活物的“存在痕跡”為食。

她轉身就跑，心臟撞得肋骨生疼。影噬者的速度比她快，灰色的邊緣已經舔上了她的鞋跟。萊拉感覺后背一陣發涼，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啃噬她的記憶，那些關于落星村的畫面開始像碎玻璃一樣剝落。

“別碰她！”

一聲厲喝劃破霧幕。緊接著，一道橙紅色的火光像鞭子般抽來，精準地砸在影噬者身上。那團黑影發出刺耳的嘶鳴，瞬間蜷縮成一團，在火焰中掙扎著消散了。

萊拉踉蹌著回頭，看見一個少年站在不遠處的斷木上。他穿著黑色的皮夾克，領口別著一枚銀色的星塵徽章，火紅色的頭發被風吹得凌亂，手里正把玩著一小簇跳動的火焰——那是星塵凝聚的力量，熾熱得能驅散周圍的霧氣。

“星塵獵人？”萊拉小聲問。只有那些以獵殺遺忘生物為生的獵人，才會隨身攜帶星塵火種。

少年跳下來，落地時帶起一陣風。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像燃盡的灰燼，掃過萊拉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無星者？”

萊拉下意識地攥緊懷表。在艾瑞亞大陸，無星者就像異類，有人說他們是被星塵拋棄的罪人，有人說他們根本不該存在。她很少遇到愿意對無星者釋放善意的人。

“影噬者很少單獨出現，”少年收起火焰，踢了踢地上影噬者消散后留下的灰色粉末，“你從落星村來？”

萊拉猛地抬頭：“你怎么知道？”

“三天前就聽說那邊出現了遺忘之痕，”他扯了扯嘴角，語氣平淡得近乎冷漠，“現在看來，已經沒了?！?

這句話像一根冰錐扎進萊拉的胸口。她咬著唇，強忍著眼淚：“我要去磐石城，找一個叫艾琳的學者?！?

少年的動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萊拉手里的懷表上，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艾琳？星軌學院的那個老古董？”

“你認識她？”萊拉的聲音亮了起來。

“算不上認識，”他轉過身，朝著森林深處走去，“但她欠我一個人情。跟上來吧，斷木林的霧夜里，影噬者會成群出沒，你這樣的無星者，活不過一個小時。”

萊拉愣了愣，看著他的背影。他的步伐很快，皮夾克的下擺掃過斷枝時發出沙沙聲，卻莫名讓人覺得安心。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握緊懷表跟了上去。

“我叫萊拉，”她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你呢？”

“凱?！彼幕卮鸷喍痰孟裢鲁鲆豢跓?。

接下來的路程里，凱幾乎沒再說話。他似乎對周圍的環境了如指掌，總能避開那些泛著灰色的危險區域，偶爾遇到零星的影噬者，也只用指尖彈出的火焰就能輕松解決。萊拉注意到，他操控火焰時，左手手腕上會浮現出一道復雜的星塵紋路，像某種家族印記。

傍晚時，他們在一處廢棄的守林人小屋落腳。凱從背包里掏出一塊壓縮餅干丟給萊拉，自己則靠著墻角，用打火石點燃了一堆枯枝?；鹧驵枧咀黜?，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也驅散了萊拉身上的寒意。

“你為什么要找艾琳？”凱突然開口，目光落在跳動的火焰上。

萊拉咬了口餅干，干澀的口感讓她喉嚨發緊：“我爹說，她知道懷表的秘密?！彼褢驯矸旁诨鸸庀拢砩w內側的星塵紋路在暖意中似乎亮了一點，“這是我娘留下的，落星村被吞噬的時候，它突然發燙，還驅散了一點灰霧?！?

凱的視線移到懷表上，瞳孔微微收縮。他沉默了幾秒，突然伸手：“給我看看。”

萊拉下意識地縮回手。懷表是她現在唯一的念想，她不敢輕易交給陌生人。

凱也不勉強，收回手繼續撥弄火堆：“這表的紋路，是‘星軌密文’，只有星軌學院的人能看懂。艾琳以前是學院的星圖師，她確實有可能知道線索。”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星軌學院十年前就被遺忘之力毀了，艾琳能活下來，本身就很可疑?！?

萊拉的心沉了一下。她從未想過“找到艾琳”這件事背后，可能藏著更多危險。但她沒有退路，懷表和艾琳，是她僅有的方向。

夜漸漸深了。萊拉靠在門板上，聽著凱的呼吸聲變得均勻——他似乎睡著了。火光下，他臉上的冷漠淡了些，露出少年該有的青澀。萊拉摸了摸懷表，表蓋冰涼，卻讓她想起父親最后推她出窗的手，想起母親模糊的笑容。

她不能停下。

就在這時，懷表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表蓋內側的紋路發出刺眼的藍光，像一顆被點燃的星。萊拉驚呼一聲，幾乎握不住它。

凱瞬間驚醒，猛地站起來：“怎么回事？”

藍光穿透小屋的縫隙，照向森林深處。萊拉順著光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的霧幕中，隱約浮現出一座高塔的輪廓，塔尖纏繞著灰色的霧氣，卻有一道微弱的金光從塔頂溢出，與懷表的藍光遙相呼應。

“那是……”萊拉的聲音發顫。

凱的眼神凝重起來，他盯著那座塔，低聲道：“星軌學院的‘觀星塔’遺址?？磥?，你的懷表不僅能指路，還能喚醒被封印的東西?！?

藍光漸漸褪去，懷表恢復了平靜。但萊拉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被驚動了。森林深處傳來影噬者尖銳的嘶鳴，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密集。

凱重新點燃星塵火焰，火焰的光芒比剛才更盛：“看來今晚睡不成了。”他看向萊拉，眼神里多了一絲復雜，“你的懷表，可能比你想象的更重要。”

萊拉攥緊懷表，掌心沁出了汗。她看著觀星塔的方向，那里或許藏著懷表的秘密，藏著母親的過去，甚至藏著阻止遺忘之力的答案。

“走吧，”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凱，“去觀星塔?！?

凱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果斷，但還是點了點頭：“跟上，別掉隊?！?

兩人再次踏入濃霧中，這一次，萊拉的腳步比之前更堅定。懷表在她掌心微微發燙，像一顆跳動的心臟，指引著他們走向未知的命運。而遠處的觀星塔頂端，那道金光正在緩緩減弱，仿佛在等待著什么，又像在害怕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