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團團部陷入了暫時的安靜，李云龍皺起眉頭，繞著林毅走了兩圈，“收編偽軍？你小子膽子不小啊。這幫二鬼子，墻頭草，今天跟著你打鬼子，明天就能調轉槍口打咱們，靠不住！”

“老李，你先別急著下結論。”趙剛攔住了他，轉向林毅，“林毅同志，說說你的理由。我軍收編俘虜不是沒有過，但一次性收編這么多偽軍，風險確實很大。”

“政委，團長，二營現在的情況你們也清楚，缺人。招兵需要時間，但鬼子不會給我們時間。”林毅慢慢分析道，“這一百多個俘虜，我簡單了解了，大部分都是窮苦百姓出身，是被逼無奈才穿上這身皮的。他們恨鬼子，也怕鬼子。只要我們引導得好，他們就是現成的兵源！”

“怎么引導？”趙剛追問。

“我準備開訴苦大會！”林毅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先找鄉親們訴苦，把這些偽軍心里的苦水引出來，把他們對自己犯的錯認清楚，對鬼子的恨激發出來！再讓他們各自訴說自己以前受到的壓迫，最后宣傳我黨，我軍政策加以引導，讓他們明白，應該給誰扛槍，應該為誰打仗！我相信，只要思想問題解決了，他們就能成為可靠的革命戰士！”

李云龍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他一擺手，“他娘的，你小子說的這些彎彎繞繞老子聽不懂！老子就問你，你有沒有把握把這群軟蛋，練成能打鬼子的兵？”

“有！”

“那不就結了！”李云龍一拍板，“我不管你開什么會，只要你能把這些人給老子變成咱八路軍的戰士，這事我準了！不過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要是這幫人將來在戰場上給老子掉鏈子，我拿你是問！”

趙剛沉吟片刻，也點了點頭，“林毅同志的想法，符合我們改造舊軍隊的政策。這是一個大膽的嘗試，也是一個好機會。我同意了。如果需要政工同志配合，你隨時可以提。”

有了團部尚方寶劍，林毅的心徹底定了下來。

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二營，一場別開生面的“大會”在營地里迅速籌備起來。

第二天上午，二營的空地上，氣氛略顯凝重。一百多個偽軍俘虜被帶到場中，分成兩個方隊，他們惶恐不安地坐著，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什么命運。

另一邊，二營的戰士們抱著槍，表情復雜地圍觀著，憤怒、懷疑、好奇交織在一起。

林毅站在一個臨時搭起的高臺上，沒有多余的廢話，直接請上了第一位“主講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娘。

老大娘是趙鐵柱從鄰村請來的，她的兩個兒子都被鬼子抓去修碉堡，活活累死，兒媳婦也被鬼子糟蹋后投了井。她一上臺，還沒開口，眼淚就先流了下來。

“我……我沒啥大道理講……”老大娘的聲音沙啞、顫抖，“我就想問問……問問你們這些穿著黃皮的……你們也是中國人，你們家里也有老娘、有婆姨……鬼子殺了我的兒，逼死了我的兒媳婦……你們幫著他們，你們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

悲憤的情緒如同一把鈍刀，割在每個偽軍的心上。沒有慷慨激昂的口號，只有一位母親最沉痛的控訴。

場面死寂，只能聽到老大娘壓抑的哭聲和俘虜們粗重的呼吸聲。一個年輕的偽軍俘虜，把頭埋進了膝蓋里，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

接著，一個被鬼子砍掉一條胳膊的漢子上了臺，展示著他空蕩蕩的袖管；

一個被搶走全部口糧，餓死孩子的農夫上了臺，哭訴著冬日的絕望……

血和淚，是最有力的武器。

臺下的偽軍俘虜們，臉上的麻木和恐懼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愧、痛苦和壓抑不住的憤怒。

他們中的許多人，想起了自己被欺壓的家人，想起了自己被踐踏的尊嚴。

終于，一個俘虜猛地站了起來，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著老大娘的方向磕了一個響頭，嘶吼道，“大娘！俺不是人！俺錯了！俺愿意當八路，打鬼子給您報仇！”

“俺也愿意！”

“算我一個！他娘的，跟小鬼子拼了！”

情緒的堤壩一旦決口，便勢不可擋。

一百二十七名俘虜，超過一百人主動站了出來，請求加入八路軍，要抗日救國，贖罪立功。

旁觀的二營老兵們，被這景象深深震撼了。

“我的乖乖，營長這招真神了！比槍頂在腦門上還好使！”劉猴子咂舌道。

“哭有啥用？上了戰場別尿褲子才是真的。”一個老兵嘀咕著，但語氣里的敵意已經消散大半。

王保國站在人群后方，他看著那些跪地痛哭的俘虜，攥緊的拳頭緩緩松開。

他心中的仇恨之火并未熄滅，但火焰旁，似乎有什么別的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營長是對的……光殺幾個二鬼子報不了仇，把鬼子都趕出去，才算真報了仇。”他喃喃自語。

他旁邊的指導員聽見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連長，想通了？”

王保國沒說話，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盞煤油燈，在臨時建好的的土屋里投下昏黃的光。

新加入二營的一百多名“新生連”戰士盤腿坐在地上，正在進行思想教育。一個叫李黑狗的年輕戰士，原本是偽軍里一個不起眼的兵，此刻他哆嗦著站了起來，找到林毅。

他伸出顫抖的手，指向人群中兩個正縮著脖子的男人。“營長！他們！就是他們！”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

李黑狗的聲音嘶啞，像被砂紙磨過，“去年秋天，鬼子掃蕩李家莊，就是他們倆帶的路！他們……他們還跟鬼子一起，把李家莊一個大戶人家……全殺了！我親眼看到的！”

被指認的兩人，一個叫張小軍，一個叫王麻桿，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張小軍立刻跳了起來，尖著嗓子辯解，“你胡說！血口噴人！我們也是被逼的！”

王麻桿則直接癱軟在地，語無倫次地求饒，“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沒有……”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新兵們臉上寫滿了震驚、憤怒和懷疑。老兵們則默默地握緊了手里的槍，氣氛一觸即發。

“都給我安靜！”林毅從高臺上走下來，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草棚的喧囂戛然而生。

他走到李四面前，沒有多余的安撫，只是問，“你確定是他們？”

李黑狗哭著點頭，“燒成灰我都認得！”

林毅轉過身，對著劉猴子下令，“把張小軍、王麻桿，全帶下去，分開審！我要知道李家莊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一根毛都不能差！”

“是！”劉猴子一揮手，幾個老兵立刻上前，將兩人架了出去。

林毅內心想到：收編該加速了，手上粘過百姓血的堅決不能放過，不能讓這些敗類混進革命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