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山里的晨霧又冷又濕，跟條冰涼的濕毛巾似的糊在臉上。林毅緊了緊領(lǐng)口，和張大彪一道，領(lǐng)著一個班的弟兄踏進(jìn)了這片白茫茫的霧氣里。

在山路上走了快一個鐘頭，四周除了風(fēng)聲和腳踩碎石的‘咔嚓’聲，安靜得讓人心里發(fā)毛。張大彪終于憋不住了，湊到林毅身邊壓著嗓子問。

張大彪壓低聲音，眉頭緊鎖：“林連長，這白家村離虎亭據(jù)點太近，咱們動靜鬧大了，小鬼子一準(zhǔn)來。就為了點白面，冒這么大風(fēng)險，劃不來吧？”

林毅走在前面，用腳尖碾碎一顆石子，頭也不回地輕笑一聲：“張營長，誰告訴你，咱們只是沖著白面去的？”

他頓了頓，回頭看著張大彪：“團(tuán)長要的，不止是白面，還有虎亭據(jù)點里，那三百多顆鬼子的腦袋！”

張大彪腳步一頓，那雙牛眼瞪得溜圓，嘿嘿一笑，:“家伙！我就說嘛！團(tuán)長他能是只惦記幾袋白面的人？”

“張營長，你覺得白展鵬這種人最怕什么？”

張大彪想都沒想，唾了口唾沫：“那還用問，怕死唄！”

“還有呢？”

張大彪撓了撓后腦勺，咧著嘴，一臉的納悶：“除了怕死，還能怕啥？怕失去家產(chǎn)？”

“對了！”

林毅嘴角一揚，贊許地拍了拍張大彪的肩膀：“說到點子上了！”

“白展鵬這種人，看待錢和命一樣重要?！?

“咱們要做的就是讓他覺得，配合我們才能保住這兩樣?xùn)|西?！?

隨著隊伍的前進(jìn)，白家村遙遙在望。

這是一個典型的北方村莊，房屋大多是土坯結(jié)構(gòu)，維持會的院子是青磚大瓦房，在土坯房中鶴立雞群。

林毅遠(yuǎn)遠(yuǎn)觀察著村子的布局，“張營長，一會兒你帶人包圍院子，聲勢要大一些。記住，別急著動手?！?

“我負(fù)責(zé)和白展鵬談判?！?

張大彪點頭應(yīng)是，對林毅的能力很有信心。

他們悄悄進(jìn)入村子，村民們看到這些荷槍實彈的八路軍戰(zhàn)士，都既驚訝又驚喜。

“八路軍來了，那個白展鵬估計要活到頭了?！?

“你說我們白家怎么就出了一個這玩意?！币幻蠞h對自己兒子氣憤地說道。

“是啊，白展鵬估計要出事啊，希望不要波及到我們。”老漢的兒子希望的說道。

維持會的院子很快被包圍了，張大彪一腳踢開大門。

“白展鵬！給老子滾出來！”

他的吼聲在院子里回蕩，充滿了威懾力。

院里一陣雞飛狗跳，一個穿著綢緞馬褂，體態(tài)發(fā)福的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正是白展鵬。

他臉上堆著諂媚又驚恐的笑，但那雙滴溜亂轉(zhuǎn)的眼睛，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盤算。

“哎喲！各位長官！好漢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白展鵬對著張大彪連連作揖，“不知各位長官大駕光臨，有何吩咐？只要我白某人能辦到，絕不推辭！”

張大彪正要開口威脅，林毅及時制止了他。

“張營長，不急?！?

林毅走上前去，仔細(xì)打量著白展鵬的表情。

他發(fā)現(xiàn)白展鵬的眼神雖然恐懼，但并沒有絕望，這說明此人還有心理預(yù)期。

“白會長，我們今天來是想和你談個買賣?！?

白展鵬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八路軍會這么客氣。

“什么…什么買賣？”

“很簡單，我們需要一些白面，你幫忙解決一下?！?

白展鵬臉上堆著諂媚的笑，但眼神卻在林毅和張大彪之間滴溜溜地轉(zhuǎn)，他微微躬著身子，語氣卻帶著試探：“這位長官，有話好說。需要什么，我白某人一定盡力。只是……這虎亭據(jù)點的太君們催糧也催得緊，我這也是夾在中間難做人啊?！?

張大彪聽到這話，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你個狗漢奸，還敢跟我們講條件？”

林毅再次示意張大彪冷靜，然后轉(zhuǎn)向白展鵬。

“白會長，我理解你的難處。”

“不過我覺得你可能對目前的形勢有些誤判?！?

白展鵬疑惑地看著林毅，不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林毅走到院子中央，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

“你知道虎亭據(jù)點的守軍有多少人嗎？”

“大概…大概三百多人吧。”

白展鵬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三百多人？”

林毅笑了笑，“白會長，我們獨立團(tuán)前一陣子殲滅過日本鬼子一個大隊，山崎大隊，這個事你聽說過沒有?！?

“你覺得三百多人的日軍能保護(hù)得了你嗎？”

白展鵬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額頭上開始冒冷汗。

他當(dāng)然知道八路軍的戰(zhàn)斗力，只是一直存著僥幸心理。

“長官，您這是…”

“我不是在威脅你?！?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當(dāng)我們決定拿下虎亭據(jù)點的時候，你覺得你的那些財產(chǎn)還能留得住嗎？甚至你的小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白展鵬的雙腿開始發(fā)軟，他終于明白了林毅話中的含義。

如果八路軍真的攻打虎亭據(jù)點，不管勝負(fù)如何，他這個維持會會長都沒有好下場。

“那…那你們想要我怎么做？”

白展鵬的聲音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底氣。

林毅滿意地點點頭，“很簡單，你配合我們征收一些白面?！?

“作為回報，我們可以保證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而且…”

林毅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

“我建議你給虎亭據(jù)點寫封求援信?！?

“就說八路軍洗劫了村莊，還讓你準(zhǔn)備五十袋白面，請求他們派兵支援?！?

白展鵬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林毅這樣做的目的。

“您這是要…”

林毅的聲音很輕，但字字清晰。

“虎亭據(jù)點的日軍一定會出動，到時候我們在半路伏擊他們?！?

“而你，就可以在混亂中脫身，保住你的家產(chǎn)和性命?！?

白展鵬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分析著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確實，如果按照林毅說的做，他既能滿足八路軍的要求，又能在日軍面前有個交代。

最關(guān)鍵的是，不管哪一方勝利，他都有活路。

“長官，我答應(yīng)了。”

白展鵬終于做出了決定，聲音中帶著無奈和恐懼。

林毅滿意地點點頭，計劃的第一步成功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白展鵬寫求援信，然后看日軍會如何反應(yīng)。

虎亭據(jù)點。

“八嘎呀路！”中隊長藤田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響。他死死盯著手上那封字跡潦草的求援信，怒火中燒，“這些土八路，竟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集合部隊！立刻出擊，我要把他們碾成粉末！”

他的眼睛因憤怒而充血，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

“立即集合部隊，我要親自帶人去白家村！”藤田站起身，大聲命令道。

旁邊的小隊長山本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眼中閃過一絲思索的光芒。

他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輕輕咳嗽了一聲。

“隊長，請稍等。”

藤田轉(zhuǎn)過頭，不耐煩地看著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部下。

“有什么事？”

“閣下，您還記得前幾天旅團(tuán)參謀部下發(fā)的命令嗎？”

藤田的動作突然停滯了。

他的大腦如同一臺突然被注入冷水的發(fā)動機，從狂熱的運轉(zhuǎn)中猛然冷卻下來。是啊，旅團(tuán)的命令。要求下屬部隊不準(zhǔn)擅自行動，上報一切可疑的情報。

藤田的眼神從暴怒逐漸轉(zhuǎn)為謹(jǐn)慎。如果貿(mào)然出擊，萬一落入八路軍的陷阱，不僅會損失兵力，更會影響到上級的整體計劃。

“你提醒的對。”藤田重新坐回椅子上，身體的緊繃松弛下來，語氣中的怒火減弱了幾分。

他走回桌前，重新審視那封求援信。

“立刻給旅團(tuán)參謀部發(fā)電，上報此事！”藤田的聲音不再有剛才的暴躁，變得低沉而果決。

“暫時按兵不動，等待上級指示。同時，派人告訴白會長，先拖著八路，不要輕舉妄動。”

山本小隊長低頭應(yīng)“嗨”，緊繃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放松了一瞬。

他心想，若是隊長剛才一意孤行沖出去，恐怕正中了八路的圈套。

“隊長英明?！鄙奖竟Ь吹卣f道。

藤田站在窗前，望向白家村的方向。

“八路軍，你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警惕的光芒。

電報員很快開始工作，將情報編碼后發(fā)往第九旅團(tuán)參謀部。

電鍵的嗒嗒聲在安靜的房間內(nèi)顯得格外清晰，仿佛某種不祥的預(yù)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