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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沉默

夕陽熔金,將佛山一中操場的塑膠跑道烤得微微發燙,蒸騰起橡膠特有的微腥氣息。浩然站在高一(1)班的隊列末尾,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縫隙,死死釘在主席臺上那個清瘦的身影上。路婭婭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清冷依舊,卻像無形的冰錐,鑿進了操場凝固的空氣里:

“……所以,沒有誰比較聰明誰比較笨這一說法。IQ在3.3以上的,勉強可以稱之為天才。”

“IQ?啥是IQ?”

“智商嗎?聽著不像啊……”

“3.3是啥意思?分數?”

“不知道啊,新名詞吧?”

疑惑的低語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浩然的四周迅速漾開。他身邊的同學紛紛側目,臉上寫滿了茫然和新鮮詞匯帶來的沖擊。這個概念如同天外隕石,砸進了這群習慣了分數排名的高中生認知體系里,砸得他們措手不及,本能地開始交頭接耳。

浩然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校服褲縫。IQ……大腦開發程度……這些冰冷的術語,像針一樣刺進他混沌的記憶邊緣,帶起一陣模糊的、近乎生理性的鈍痛。他努力想抓住點什么,卻只撈到一片虛無的空白和一種強烈的、格格不入的孤立感。臺上那個人的世界,遙遠得像隔著星河。他看著她站在那片冰冷的藍光中,身姿挺拔清瘦,像一株遺世獨立的雪松。剛才她展示的一切——曾經的“人工智能”楠如今已悄然滋生出人心,那顛覆物理定律的藍光矩陣,還有“中科院院士”、“清華全系博士”這些如同天方夜譚般的頭銜——都清晰地指向一個事實:她不屬于這里。她像一顆偶然墜入凡塵的星辰,光芒刺目,卻注定要離開。

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心頭。那些所謂的“逼婚”、“假扮男友”、“補習功課”……現在想來,像一場精心編織的、用來打發時間的游戲,而他,只是這場游戲中一個偶然被選中的背景板。她教會了他很多,讓他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但這顆星辰終究要回歸屬于她的蒼穹。她來這里,也許只是為了完成“楠”最終的測試或見證,或者……僅僅是為了體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而他,一個連基礎都搖搖欲墜的人,有什么資格挽留?

就在這時,前排一個男生鼓足了勇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求知欲,打破了這片因陌生概念引發的騷動:

“那……路婭婭老師……”稱呼在敬畏中悄然改變,“您的……IQ是多少呢?”問題清晰地回蕩在操場上空,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路婭婭微微偏了下頭,夕陽的余暉在她無框眼鏡的鏡片上跳躍了一下,折射出冰冷的弧光。

“我?”她的語調毫無波瀾,仿佛在談論實驗室里一件儀器的標定值,“現在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更大的嘩然聲響起。

“因為,”她抬起手,做了一個極其簡潔的手勢,像截斷一條無關緊要的思維路徑,“目前我們用于測試IQ的機器,上限是50。”她的聲音頓了頓,如同精密儀器記錄數據時短暫的停頓,“而我五年前,就已經是50。”

“嘶——”

“50?!上限?!”

“五年前就……她那時候才多大?!”

人群徹底炸了鍋。50!上限!五年前!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沖擊力不亞于之前的滿分750分。無數道目光聚焦在路婭婭身上,帶著一種近乎仰望神祇的震撼和……一絲無法理解的恐懼。

浩然只覺得那股失落感更深了。上限50……五年前……她早已站在他無法想象的高度。她像一本深奧無比的天書,他只來得及翻開扉頁,她卻要合上了。對于她將要離開這件事,他感到難過,卻沒有任何意外。只是……心底某個角落,仿佛被什么東西輕輕剮蹭了一下,有點鈍鈍的疼。

“IQ還能提升?!”這次是多個聲音同時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渴望,試圖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是的,”路婭婭點頭,動作輕微而精準,“通過高強度用腦,可以提升大腦的開發程度。但每個人最終能抵達的‘瓶頸’,各不相同。你們最終能走到哪里,”她目光再次掃過人群,帶著一種俯瞰實驗室小白鼠般的平靜,“我不知道。”

“路婭婭老師!”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激動地站了起來,臉頰因興奮而泛紅,聲音里充滿了對神跡的向往,“您覺得……我以后能超過您嗎?”

“不。”路婭婭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委婉的余地,臉上也找不出一絲多余的表情,“不行。”她否定了個人,卻緊接著拋出一個更巨大的懸念,“但是,你們之中,有一個人可以做到。”因為他是一個遠遠勝于我的天才

死寂瞬間降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徹底。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目光像探照燈般瘋狂掃視。最終,這數千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的鐵屑,不約而同地、齊刷刷地聚焦在主席臺邊緣——那個身姿挺拔,即使在巨大震撼中也努力維持著風度的少年身上。

顧天。

是他!只能是他!

無數道灼熱的目光聚焦在顧天身上,帶著羨慕、嫉妒、仰望,甚至一絲與有榮焉的狂熱。顧天的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搏動,血液沖上頭頂,指尖微微發麻。超越路婭婭?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開混沌!

而浩然,只是漠然地看著這一切。顧天也好,超越者也罷,都與他無關了。路婭婭要走了。這個認知像一層冰冷的膜,將他與這喧囂的操場隔離開來。他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再聽下去也毫無意義,無非是看著那顆星辰如何被凡人仰望,如何最終消失在天際。心底的失落和一種莫名的疲憊感交織在一起,讓他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

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顧天身上,趁著那因“超越者”身份即將揭曉而陷入的絕對死寂,他悄然低下頭,像一尾想要沉入水底的魚,沒有憤怒,沒有委屈,只有一種“該結束了”的平靜。他無聲無息地從隊伍末尾擠出,逆著尚未散開的人流,腳步有些虛浮地穿過人群的縫隙,沒有回頭,徑直走進了教學樓的陰影里。

操場上,路婭婭平靜地抬起手,像按下一個無形的終止鍵。

“好了,今天的講話到此為止。”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隨手將手中的麥克風向旁邊一丟。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數千雙眼睛死死盯著那支小小的麥克風,它劃出一道極其詭異的、完全違背了自由落體定律的弧線,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精準操控著,穩穩當當地、輕飄飄地落入了不遠處校長下意識伸出的、汗津津的手中。

“……”

“???”

“臥槽?!”

“我眼花了嗎?!”

操場徹底炸了!比聽到滿分750分、聽到IQ50、聽到有人能超越路婭婭時更加瘋狂!短暫的死寂后,是徹底失控的尖叫和混亂!

“安靜!安靜!”校長拿著那個燙手山芋般的麥克風,聲嘶力竭地吼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聲音都在發顫,“讓我們再次感謝路婭婭……不,路教授的分享!今天的回憶到此結束!各班有序帶回!”

人群如同被驚散的鳥群,在巨大的認知沖擊和校長歇斯底里的命令下,混亂地、嗡嗡作響地開始涌動、散開。學生們臉上帶著夢游般的茫然和未散的驚駭,步履虛浮地挪動著,議論聲匯成一片嘈雜的海洋。

路婭婭根本沒理會這混亂的退場和那支違反物理定律的話筒。她的目光早已像最精密的雷達,穿透攢動的人頭,在散去的人潮中急速掃描。沒有!那個熟悉的、總帶著點笨拙和倔強的身影,不見了!

一絲難以察覺的焦躁,如同程序運行中微小的電流紊亂,掠過路婭婭的神經末梢。她纖細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那雙平靜如深潭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其短暫的、近乎失控的銳利光芒。她的目光掃視速度陡然加快,像高速運轉的掃描儀,在每一張陌生的面孔上飛速掠過,試圖捕捉那個特定的頻率信號——浩然的腦波特征、心跳頻率、甚至是他校服上殘留的、極其微弱的油煙火燎氣息。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仿佛要沖入那混亂的人群中親自搜尋,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與她平時極度冷靜的儀態格格不入的沖動。

“你在找浩然嗎?”

一個聲音自身側響起,帶著一絲刻意維持的平靜,強行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路婭婭猛地側過頭。顧天不知何時已走到近前,他臉上屬于天之驕子的從容早已被復雜的探究取代,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緊緊鎖定著她。

路婭婭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冰冷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眼睛看著他。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種被冒犯邊界后的純粹警惕,如同實驗室里被陌生人觸碰了核心樣本。

顧天頂著這極具壓迫感的目光,喉結滾動了一下,嘴角卻努力勾起一個洞察一切般的弧度:“能告訴我,”他壓低了聲音,每個字都像在小心翼翼地撬動保險柜,“浩然他……是不是那個你口中,遠遠盛于你的天才?”

路婭婭的眼神驟然降溫,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幾分。

顧天卻像是沒感覺到那致命的寒意,或者說,他選擇了無視。他微微前傾身體,聲音更低,帶著一種近乎推理小說主角揭曉謎底時的篤定:“你想瞞過大多數人很容易。但對于外界事物,僅看一眼便能精準計算的人——比如他瞬間記住全班人的書本擺放位置,比如他能在籃球飛出瞬間算出落點——這樣的人,絕無可能是傳言中連基本公式都記不住的蠢材。”他的目光掃過路婭婭無動于衷的臉,繼續拋出他的分析:“而且,憑你這樣的存在,對待他的態度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能讓天才少女路婭婭教授如此耐心、甚至……”他頓了頓,斟酌著用詞,“帶著一種……近乎回護的態度對待的男生,又怎么會是一般人?:“最關鍵的一點。通過這幾個月的近距離觀察,我發現一個詭異的現象,他似乎不具備小學和初中的基礎數學知識!連最簡單的因式分解都要從頭推導,基礎公式的記憶像被橡皮擦抹掉了一大塊。這樣的人,這樣的分數,憑什么能進入佛山一中?”,在佛山我找不出還有這么大的勢力能夠將他去強塞進佛山一中,但是你你,”他直視著路婭婭的眼睛,“可以。你的出現,解釋了一切。”顧天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如同手術刀精準地切開迷障,”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仿佛終于抓住了真相的尾巴:“唯一的解釋——他應該是你們那個世界的人!因為實驗出了重大事故,導致大腦受損,知識斷層?還是……出了什么其他意外,讓他變成了現在這樣?”

顧天的推理戛然而止,他緊緊盯著路婭婭,等待著她的反應。

路婭婭沉默著。夕陽將她清瘦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冰冷的主席臺地面上。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鏡片后的眸光,如同深淵底部不可測的寒流。幾秒鐘的寂靜,漫長得像幾個世紀。

終于,她薄唇輕啟,聲音冷冽,帶著一種終結話題的絕對力量:

“你問得太多了。”

就在這時,一個溫婉而略帶關切的聲音,如同清風拂過風鈴,極其自然地在路婭婭的意識里響起,帶著完全擬人的清晰度和情感顆粒:

(楠的意識連接):“在頂樓呢,阿婭。位置在主教學樓天臺的西南角,靠著護欄,風有點大。他在做那道解析幾何,不過畫得亂七八糟,感覺……心情不太好?”楠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和憂慮。

路婭婭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她甚至沒有再看顧天一眼,仿佛他剛才那番抽絲剝繭的分析只是一陣無關緊要的微風。她只是對著空氣,極其自然地、如同回應一個貼心的提醒般輕聲說道: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話音落下的瞬間,路婭婭的身影如同投入水面的倒影,在顧天驚愕的目光中,毫無征兆地變得模糊、虛化,隨即徹底融入身后那片尚未完全散盡的、被暗藍色數據流切割過的、扭曲的光影里。

原地,只余下顧天一人,呆立在空曠的主席臺邊緣。晚風吹過,帶著操場散盡的喧囂和一絲涼意,拂過他僵硬的脊背。他望著路婭婭消失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只有殘留的、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冰冷氣息,以及一種被更高維度存在徹底無視的、刻骨的渺小感,如同冰冷的鐵銹,無聲地蔓延開來。

主教學樓的天臺。

傍晚的風帶著未散盡的暑氣和城市的喧囂,猛烈地吹拂著。浩然靠在西南角粗糙冰冷的水泥圍欄上,背對著入口的方向。腳邊隨意地扔著他的書包。他攤開在膝蓋上的習題冊被風吹得嘩嘩作響,草稿紙上布滿了紛亂復雜的輔助線,像一張糾纏不清的網,將他本就低落的心緒纏得更緊。他握著筆,眉頭緊鎖,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和眼前這道解析幾何題,也像是在和自己那顆無處安放的心較勁。夕陽的余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顯得格外孤單。

就在這時,身后的鐵門發出輕微的“嘎吱”聲,被推開了。

一股極其熟悉的、帶著淡淡冷香的氣息,混合著傍晚的風,無聲無息地飄了過來。

浩然的背脊瞬間繃直了。他沒有回頭,但握著筆的手指卻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了一下。筆尖在草稿紙上戳下了一個深深的墨點。

腳步聲很輕,很穩,一步一步靠近。最終,停在他身邊不遠處的圍欄旁。

浩然依舊低著頭,死死盯著草稿紙上的墨點和亂線,心臟卻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撞擊著胸腔,發出沉悶的聲響。夕陽的余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一個僵直地坐著,一個安靜地站著。

晚風穿過兩人之間的空隙,帶走了部分喧囂,卻留下了一片更深的、無聲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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