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蘇晚螢那雙寫滿震驚的眼眸，林淵的心湖一片平靜。這個問題，在他的預演中出現了不下百次。他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將直接定義他們未來關系的基調。

他不能解釋，但他也不能示弱。

林淵身體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仿佛歷經滄桑的淡然出現在他的臉上。

“蘇總，有些人登山，靠的是地圖；有些人，靠的是向導?！彼従徴f道，聲音里帶著一絲莫測的意味，“而有極少數人，他們能讀懂山巒的走向，能聽到巖層的呻吟。他們不需要地圖，因為他們能直接看到，哪里會崛起，哪里會崩塌。”

他沒有回答“怎么辦到的”，而是直接重新定義了“我是誰”。

這是一個狂妄到極點的比喻，但配合他剛才那番精準的“預言”，卻產生了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說服力。

蘇晚螢的呼吸微微一滯。她盯著林淵，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她知道，再追問“如何”已經毫無意義。

她是一個極致的實用主義者。當一個無法理解的、但又極具價值的“黑箱”出現在面前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去砸開它一探究竟，而是思考如何將這個“黑箱”的價值最大化。

她的思維在瞬間完成了重構。

眼前這個叫林淵的年輕人，他本身，就是一項史無前例的、回報率可能無限大的“投資標的”。他那個“分布式信任網絡”的構想，與他這個人所展現出的價值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會議室里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逆轉。原本高高在上的主審官，變成了一個手握重金，卻迫切渴望獲得一張未來藏寶圖的買家。

“我明白了?！碧K晚螢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恢復冷靜。她將桌上那份關于林淵項目的平板電腦，輕輕地推到一旁，這個動作充滿了象征意義。

“林先生，”她的稱呼沒變，但語氣已經從審視變成了鄭重的商議，“看來，我之前的想法有些狹隘了。奇點創投，不想只投資你的那個項目。”

她停頓了一下，銳利的目光鎖定林淵，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想投資的，是你這個人?；蛘哒f，是你看到未來的能力?！?

林淵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等待下文。

“我提議，我們之間建立一種全新的合作模式?！碧K晚螢的語速開始加快，思維的火花在迸發，“你將成為奇點創投的‘特聘戰略顧問’。你不需要坐班，不需要向任何人匯報，除了我。你將擁有一個獨立的、由你全權支配的研究預算，第一期，一千萬。你需要做的，就是把你看到的‘山巒走向’，告訴我?！?

她開出的條件，足以讓任何一個創業者欣喜若狂。這幾乎等同于一張可以無限透支的空白支票。

然而，林淵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蘇晚螢的眉頭皺了起來。“你覺得不夠？”

“不，條件很優厚?！绷譁Y坦然道，“但蘇總，你只是想從我這里買一張地圖?？扇绻幸惶斓貧ぷ儎?，任何地圖都會變成廢紙。我要的，不是顧問費，也不是研究預算。”

他迎著蘇晚螢不解的目光，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我要成為合伙人。不是分享利潤的財務合伙人，而是能參與到‘奇點創投’所有項目決策中的戰略合伙人?！?

“我要的，是權限?！彼又亓苏Z氣，“我需要查閱貴公司過去所有的投資記錄、盡職調查報告、資金流動信息。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幫你判斷出，這片地基之下，究竟還埋藏著多少即將塌陷的區域?！?

他將自己的目的，完美地包裝成了一個為了對方好的理由。他要調查“歷史干預局”的蹤跡，而“奇點創投”的內部數據，就是最好的切入點。

蘇晚螢徹底被鎮住了。她從未想過，一個幾乎一無所有的年輕人，敢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對她提出如此“僭越”的要求。這無異于要求她交出整個公司的鑰匙。

但……她無法拒絕。

因為林淵剛才證明了，他真的有能力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風險。如果“神經跳躍”真的會崩盤，那將是“奇點創投”一次慘重的失敗。而如果公司內部還潛藏著類似的危機呢？

與整個公司的安危相比，一個戰略合伙人的位置，似乎又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你需要時間考慮，我理解?！绷譁Y看出了她的猶豫，主動給了她一個臺階，“你可以先驗證我今天說的話。那個歐洲的實驗室，叫‘利希滕貝格研究所’，負責人是克勞斯·馮·海因里希博士。你可以派人去查，看看他們最近是不是在招募頂尖的理論物理學家，看看他們的論文，是不是開始頻繁出現在一些非主流的學術期刊上。”

他給出了一個可以立刻著手驗證的、具體的線索。

蘇晚螢的心理防線，被這最后一擊徹底洞穿。

她閉上眼睛，幾秒后，重新睜開。眼中的猶豫和震驚已經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種屬于頂尖投資人的、決斷的魄力。

“好?！彼酒鹕?，再次向林淵伸出了手，“我同意。從現在起，林淵先生，你就是奇點創投的戰略合伙人。你所需要的權限，周秘書會在三天內為你全部開通?！?

林淵也站起身，與她再次握手。

這一次，他能感覺到，對方的手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因激動而產生的濕潤。

當他再次看到手腕上那枚冰冷的鉑金袖扣時，腦中的警報幾乎要同時爆發。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只握著的手，既是通往真相的階梯，也是纏繞在他脖頸上的絞索。

“合作愉快，蘇總?！?

“合作愉快，林合伙人?！?

林淵離開了奇點創投的辦公室。當他走出那棟大樓，重新沐浴在陽光下時，他知道，自己已經從一個棋盤外的幽靈，變成了棋局中最核心的棋子之一。

他成功地潛入了敵人的心臟。

但他也清楚，從蘇晚螢點頭的那一刻起，自己也被置于了聚光燈下最危險的位置。這張由謊言、野心和未來科技編織而成的大網，才剛剛向他展露出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