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的木門還敞著,夜風卷著雨絲灌進來,吹得鐵砧上的火星簌簌亂跳。張若萱坐在角落里的木箱上,素白長裙下擺沾了些泥點,卻絲毫不影響她的清冷。她將紫晶長弓靠在箱邊,指尖摩挲著腰間的半塊玉佩,目光落在林默胸口那半塊上,久久沒移開。
“這玉佩……”林默攥緊胸口的玉佩,冰涼的觸感壓不住掌心的汗,“真是一對?”
“三百年前是完整的。”張若萱抬眸,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雨珠,“星軌守護者的信物,一半在守護者后裔手里,一半用來尋找能喚醒星隕劍的人。”她頓了頓,看向林默的眼神多了層復雜的意味,“看來,那個人就是你。”
林默喉結動了動。星隕劍?是他昨晚夢里那柄在血星空中沉浮的暗金色長劍嗎?他低頭看自己的手,這雙手只會掄鐵錘,連十年魂獸都打不過,怎么配得上什么劍。
“我連武魂都沒覺醒。”他自嘲地笑了笑,聲音里裹著十五年的委屈,“黑石鎮的人都說,我是被武魂殿拋棄的廢物。”
張若萱沒接話,只是起身走到鐵匠鋪中央,紫晶長弓突然在她手中泛起微光。“看著。”她輕聲道,抬手拉弓,沒有箭矢,卻有淡紫色的光凝聚在弦上,“我的第一魂技,星芒箭。”
光箭射出,沒入墻角的廢鐵堆,發出“叮”的輕響。林默湊近一看,只見最上面那塊銹鐵的裂縫里,竟嵌著點點熒光,像落了些碎星。
“每個武魂都有它的脾氣。”張若萱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你的或許只是在等一個時機。”
時機?林默回頭,正對上她的眼睛。那雙眸子很亮,像盛著極北之地的星光,沒有絲毫對“廢物”的鄙夷。這是他十五年來,第一次從陌生人眼里看到這樣的光。
接下來的三天,張若萱就住在了鐵匠鋪的閣樓。她話不多,每天天沒亮就出去,在鎮口的老槐樹下練弓。林默趴在閣樓的破窗上看了幾次,晨光穿過她的發梢,紫晶弓揚起時,總能帶起一陣細碎的光塵,像在編織一張透明的網。
有一次他忍不住問:“你在練什么?”
“感知星力。”張若萱收弓轉身,額角滲著細汗,“星軌的運行有規律,就像弓的弧度,差一分都射不準。”她看著林默,突然遞過一壺水,“你要不要試試?”
林默愣了愣,接過水壺時指尖碰到了她的,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他低頭灌了口水,掩飾臉上的熱意:“我連武魂都沒有,怎么感知。”
“用心。”張若萱的聲音很輕,“閉上眼睛,想想你胸口的玉佩。”
林默半信半疑地照做。閉上眼睛,世界瞬間被鐵匠鋪的煤煙味和遠處的河水腥氣填滿。他試著集中精神,胸口的玉佩果然又開始發燙,比那晚更甚,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鉆出來。緊接著,腦海里閃過那些星紋,這次不再是零散的碎片,而是連成了一道流動的光帶,溫柔地纏上他的意識。
“感覺到了嗎?”張若萱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嗯……”林默的聲音發飄,他好像真的摸到了什么,涼涼的,滑滑的,像握著一條星做的河。
就在這時,鐵匠鋪的木門被“哐當”一聲踹開,打斷了他的感知。
“王老頭!欠城主府的魂導炮零件呢?”粗啞的嗓門炸進來,帶著股酒氣。林默睜開眼,看見個留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叉著腰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四個帶刀護衛,都是城主府的人。
是趙虎,城主府的護衛隊長,三十六級強攻系戰魂尊,武魂是頭渾身長著骨刺的野豬。黑石鎮的人都怕他,說他手黑,前年有個獵戶交不出魂獸內丹,被他打斷了腿。
老王頭從里屋跑出來,佝僂著背賠笑:“趙隊長,再寬限兩天,就差最后幾個……”
“寬限?”趙虎一腳踹翻了旁邊的零件筐,鐵件滾得滿地都是,“城主大人的耐心可沒那么好!”他的目光掃過林默,又落在張若萱身上,眼睛突然亮了,“這小丫頭是哪來的?模樣不錯啊。”
他身后的護衛哄笑起來,語氣里的齷齪像臟水一樣潑過來。
“她是我朋友!”林默猛地站到張若萱身前,心臟狂跳,腿肚子卻在發軟。他知道自己打不過,但那天張嬸倒在血泊里的樣子還在眼前晃,他不能讓同樣的事發生。
“朋友?”趙虎嗤笑一聲,上下打量著林默,“一個連武魂都沒有的廢物,也配護著魂師?”他突然釋放出武魂,黃、黃、紫三個魂環在身上亮起,骨刺野豬的虛影在身后浮現,“識相的就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收拾!”
老王頭急得直跺腳:“趙隊長,孩子不懂事,您別跟他計較……”
“滾開!”趙虎一把推開老王頭,野豬武魂的骨刺突然變長,直沖著林默的臉扎過來,“讓你知道多管閑事的下場!”
林默瞳孔驟縮,想躲卻渾身僵硬。就在這時,他胸口的玉佩突然爆發出灼熱的溫度,像是要燒穿皮肉。同時,張若萱腰間的玉佩也亮起青光,兩道光像有生命似的纏在一起,瞬間織成一個完整的星圖!
“嗡——”
星圖炸開的剎那,林默感覺體內有什么東西碎了。不是痛,是種……掙脫束縛的滾燙。他的左臂突然覆上暗金色的鱗片,指尖長出半寸長的利爪,后背一陣發麻,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
“這是……”張若萱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林默低頭,看見自己的右手心里,不知何時多了柄暗金色的長劍。劍身比他還高,布滿流動的星紋,握在手里竟沒有絲毫沉重感,反而有種血脈相連的熟悉。而他的背后,一對暗紫色的羽翼正緩緩展開,羽翼邊緣泛著細碎的星光,輕輕一動,整個人就飄了起來,離地面半尺高。
“雙……雙生武魂?!”趙虎的酒意醒了大半,臉上的獰笑變成了驚恐,“這不可能!黑石鎮怎么會有這種怪物!”
林默也懵了。這就是他的武魂?星隕劍?幽影翼?他試著揮動長劍,星紋突然亮起,一道暗金色的光刃劈出,沒碰到趙虎,卻精準地斬在他腳下的地面上。
“轟!”
堅硬的泥地裂開一道半尺寬的口子,碎石飛濺。
趙虎嚇得連連后退,色厲內荏地吼道:“妖術!這是妖術!”他突然祭出第一魂技“骨刺沖鋒”,渾身骨刺暴漲,像輛失控的車沖過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林默下意識地舉起星隕劍。就在劍刃與骨刺碰撞的瞬間,他腦子里突然閃過無數畫面——血紅色的星空,斷裂的星軌,還有個看不清臉的人影,握著同樣的劍,斬斷了什么東西。
“星……軌……”他脫口而出一個詞,星隕劍突然爆發出璀璨的光,劍身上的星紋活了過來,順著手臂爬上他的脖頸。
“咔嚓!”
一聲脆響,趙虎的骨刺竟被星隕劍劈斷了!不僅如此,他身上的黃魂環突然黯淡下去,像是被什么東西吞噬了能量。
“我的魂環……”趙虎慘叫一聲,武魂被迫收回,捂著胳膊癱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你……你廢了我的魂技!”
護衛們嚇得不敢上前,看著林默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林默也愣住了,他能感覺到星隕劍還在渴望著什么,那是種對戰斗的原始沖動。但當他看到趙虎驚恐的臉,又想起自己十五年的隱忍,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滾。”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
趙虎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惡狠狠地瞪著林默:“你給我等著!城主大人不會放過你的!”說完帶著護衛屁滾尿流地跑了。
鐵匠鋪里一片死寂,只有星隕劍的余溫和幽影翼的微光在流動。老王頭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最后憋出一句:“默小子……你這是……”
林默收起武魂,羽翼和長劍消失的瞬間,他腿一軟差點摔倒,被張若萱扶住了。她的手很涼,帶著點顫抖。
“你覺醒的是星隕劍和幽影翼。”張若萱的聲音里帶著難掩的激動,“三百年了,終于有人能繼承它們了。”
林默看著自己的手,剛才握劍的地方還殘留著麻癢。這就是他的武魂?那個被嘲笑了十五年的廢物,原來藏著這樣的力量?
“為什么是我?”他問,聲音里帶著迷茫。
“因為你是星軌選中的人。”張若萱抬頭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但這也意味著危險。暗星魂師不會放過能使用星隕劍的人,趙虎回去報信,用不了多久,黑石鎮就待不住了。”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老王頭,老頭正蹲在地上撿零件,背比剛才更駝了。他又想起張嬸空蕩蕩的院子,想起黑石鎮每一個嘲笑過他卻也偶爾遞過溫暖的人。這里雖貧瘠,卻是他住了十五年的家。
“我不能走。”林默咬了咬下唇,“王伯年紀大了,趙虎肯定會報復……”
“帶上他一起。”張若萱打斷他,語氣很堅定,“去史萊克學院,那里有能保護你們的人。”她從儲物魂導器里拿出一張地圖,攤在鐵砧上,“沿著這條路走,穿過迷霧森林,再渡過海神湖就是。”
林默看著地圖上蜿蜒的路線,又看看老王頭,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著疼。他拿起胸口的玉佩,突然解下來,塞進張若萱手里。
玉佩上還帶著他的體溫。張若萱愣住,指尖捏著半塊玉佩,觸感溫熱。
“拼起來才是完整的。”林默的聲音有點啞,卻很清晰,“路上……互相有個照應。”
張若萱低頭看著掌心里的兩塊玉佩,青灰色的石面上,星紋仿佛活了過來,在晨光里輕輕流轉。她突然抬起頭,眸子里的清冷散去了些,多了點別的東西,像被風吹動的星子。
“好。”
晨光終于漫進鐵匠鋪,照在滿地的鐵件上,反射出細碎的光。林默背上簡單的行囊,老王頭拄著拐杖跟在后面,張若萱走在最后,紫晶長弓在她肩頭泛著微光。
他們走出黑石鎮時,守門的衛兵看都沒敢看他們。林默回頭望了一眼,鐵匠鋪的煙囪還在冒煙,像根孤獨的手指,指向剛亮起來的天空。
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危險,也不知道星隕劍的力量意味著什么。但他握著腰間的銹鐵劍,身后有他想保護的人,身前……有個能和他拼成完整星圖的人。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宿命。不只是被星軌選中,更是終于有了值得守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