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枯葉懸在半空,連呼吸都凝滯。
我站在原地,掌心金紋仍在跳動,玄晶地圖上的光點靜止于密林深處,仿佛那道氣息已與林木同化。袖中玉佩散發出一絲溫熱,不像是殘留的共鳴,倒像是被點燃的引信。
我沒有追。
追,是獵物的本能。
我緩緩抬起左手,指尖輕觸玉佩邊緣。它微微震顫,像有活物在內里蠕動。這不是簡單的信物,而是一枚神識錨點——陰無痕用它窺視我,如同蜘蛛在網心感知飛蟲的掙扎。
我閉目。
鏡心通靈訣自心脈升起,如寒流逆沖識海。三道鏡影在意識深處浮現:一為我本心,靜守中樞;二為凌云傲殘魂所化,右臂微顫,似欲阻攔;第三影模糊不清,卻有一股冷峻刀意貫穿始終。
“別動?!绷柙瓢恋穆曇粼谖易R海中響起,罕見地帶著一絲凝重,“陰無痕……他不該還活著?!?
我沒理他。
鏡心通靈訣已順著玉佩的溫熱反向蔓延,神識如蛛絲般纏繞那縷共鳴,逆流而上。百丈之外,一座陰冷山洞輪廓漸顯——石壁濕滑,地面鋪著鴉羽,中央擺著一尊青銅鼎,鼎口繚繞黑霧。
我捕捉到一縷笑聲殘響,扭曲、低沉,帶著某種儀式性的回音。緊接著,識海鏡影中浮現出半張臉:瘦削、顴骨高聳,左眼下方一道舊疤如蜈蚣盤踞——陰無痕。
不是親眼所見,而是通過玉佩反向映照出他釋放神識時的情緒投影。他的意識正附著在這枚玉佩上,窺探我的狀態,評估玄晶之力的純度。
我繼續推進神識,試圖鎖定更多細節。
剎那間,掌心金紋灼痛如烙鐵燙過,玉佩表面裂開一道細紋,滲出一縷黑霧,無聲無息融入我袖口布料。我立刻切斷聯系,將玉佩封入玄晶氣旋,壓縮至指尖大小,藏入袖袋深處。
那縷黑霧,是“識痕烙印”,一旦激活,無論我行至何方,都會留下無形軌跡。
但我沒毀它。
我要它活著。
睜眼時,我已轉身面向谷口。
黑衣首領仍持刀而立,刀尖微顫,呼吸紊亂。他身后兩名同伙倒地未起,生死不明。我緩步逼近,每一步都讓他的肌肉繃緊一分。
“你們的命令是什么?”我問。
他不答,眼神卻有一瞬的動搖。
我明白了。
不是“殺我”,而是“活捉”。
他們要的是完整的我——鏡心體質、玄晶之力、乃至體內凌云傲的殘魂。陰無痕不需要尸體,他需要祭品。
我冷笑,抬手一指點出,直取其咽喉。
他本能格擋,刀鋒橫移,卻被我掌緣斬在手腕,玄晶之力透體而入,瞬間凍結經脈。他悶哼一聲,刀脫手墜地。
我欺身而上,右手扣住他后頸,左手按上天靈,鏡心通靈訣直沖其識海。
記憶碎片如潮水翻涌。
我看到一座地下祭壇,百具黑鴉雕像環繞中央高臺;看到我被鐵鏈鎖在石柱上,胸口剖開,鮮血流入玄晶;看到陰無痕站在我面前,手持一柄骨刀,口中念誦古老咒文……
“鏡心之血,煉化玄晶……”我低聲重復,那是他記憶中最清晰的一句。
突然,凌云傲殘魂劇烈震顫:“別讓他死!陰無痕若知我尚存,必毀約!”
我心頭一震。
他們之間,竟有協議?
來不及細想,黑衣首領嘴角溢出黑血,牙間毒囊已被咬破。我閃電出手,一指封其咽喉要穴,強行阻斷毒素蔓延。
他雙眼翻白,喉嚨咯咯作響,卻未斷氣。
我閉眼,鏡心通靈訣全開,識海中分裂出一具模糊鏡影,身形拉長,面容扭曲,模擬出陰無痕的聲線,冷喝一聲:“任務失敗,按律魂祭?!?
首領身體劇震,神智崩潰,脫口而出:“他要……鏡心之血,煉化玄晶,重召……百鴉祭陣!”
話音未落,他七竅流血,眉心一道黑線炸開,神魂自毀。
我松手,他如破袋般倒地。
“百鴉祭陣……”我默念四字,指尖輕撫袖中玉佩的裂痕。鴉首紋路與這名字呼應,絕非巧合。
我蹲下身,撥開首領眉心碎發。一道極細的黑色絲線隱于皮下,幾乎不可見。我瞳孔微縮——這紋路,我在寒潭浮雕上見過。二十五章前,陰無痕面容浮現時,額角亦有此痕。那是神識寄生的烙印,與凌云傲寄魂于我體內的手法同源。
他不是單純的復仇者。
他是某種儀式的執行者,而我,是祭壇中央的容器。
我站起身,玄晶之力在經脈中躁動,與凌云傲殘魂產生共鳴。識海深處,血色咒文悄然浮現,扭曲如鴉爪——那是“器靈召引術”的殘印,陰無痕早已在暗中布下,只待時機成熟,便將我煉為傀儡。
我不是第一次被人覬覦。
但這一次,他們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我體內,不止有他們的棋子。
還有我親手煉化的刀。
我盤膝坐下,運轉鏡心通靈訣,將玄晶之力凝于心脈,化作一面無形鏡面,映照自身內腑。鏡中,凌云傲殘魂蜷縮于識海角落,如黑繭般纏繞著我的神識核心。
而在那黑繭表面,竟也浮現出一道極淡的鴉痕,比玉佩上的更細微,更深沉。
陰無痕的印記,早已滲透進凌云傲的殘魂。
他們想用我煉器。
可這具身體里,早已是三方博弈的戰場。
我冷笑,主動引導一絲玄晶之力,順著那鴉痕反向滲透,如針刺入黑繭。
殘魂猛然震顫,發出無聲嘶吼,黑氣翻涌,試圖抵抗??赡枪闪α縼碜孕В儍舳?,正是陰無痕神識的克星。
鴉痕開始剝落。
我繼續推進,鏡心通靈訣如刀,一寸寸割裂殘魂與外界的聯系。凌云傲的意識在崩潰,而我,正在加速逆魂封印。
心脈鏡面中,被侵蝕的鴉痕下方,浮現半枚模糊玉玨輪廓——血色邊紋,中央缺角。我認得它。二十八章,血契玉玨碎裂時,我也曾見過這殘形。
三方契約,早已締結。
只是他們以為我是祭品。
卻不知,祭壇之上,誰才是真正的器。
我緩緩起身,袖中裂玉佩的布料無風自燃,化為灰燼飄落。
標記已激活。
陰無痕,現在你知道我在哪了。
很好。
我抬步前行,刀仍在鞘中,掌心金紋不再跳動。
這一次,換我來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