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亞的雪下了整整三個月。

方遠在廢棄的氣象站醒來，金屬骨骼因低溫發出細碎的摩擦聲。腹部的傷口已經用軍用品納米凝膠封住，但冷卻液泄漏的問題始終沒能解決——這意味著他最多還能活兩周。

火堆旁放著一封電子信箋，秦霜的字跡在全息投影上微微發顫：

「記憶中樞爆炸后，安全局啟動了‘涅槃協議’。現在全球三分之一的記憶編輯者成了植物人——他們的大腦無法承受真實記憶的沖擊。

我在烏拉爾山脈的避難所找到了‘花園’的幸存者。

有趣的是，沒人責怪你。

他們說，虛假的快樂不如真實的痛苦。

另： attached/001號影像確認報告」

方遠點開附件。模糊的監控畫面中，一個穿白色防寒服的少女正彎腰檢查雪地上的機械殘骸。她的右手小指缺失——這是001號當年為逃脫追蹤自己砍斷的。

視網膜投影突然彈出紅色警報，打斷了他的凝視。有人在20公里外啟動了軍用級生命探測儀。

“真執著啊......“方遠苦笑著拆開最后一管營養劑。自從記憶網絡崩潰，曾經的記憶特工們就成了各方勢力追捕的目標——活體樣本可比數據珍貴多了。

破舊的金屬門突然被狂風吹開。風雪中站著個意想不到的身影：羅成的機械義肢掛滿冰凌，左眼改造過的紅外掃描器正發著幽幽紅光。

“你他媽......“方遠下意識去摸量子刀，“怎么找到......“

“你妹妹給的坐標。“羅成扔過來一個保溫箱，里面裝著高純度冷卻液，“那丫頭現在牛逼大了，整個西伯利亞的自動軍用設施都聽她指揮。“

方遠注射冷卻液的手停頓了：“她還活著？真的活著？“

“活？“羅成露出古怪的表情，“你見過全身78%機械改造的'活人'嗎？她現在的意識載體是從記憶中樞偷出來的量子計算機......“他突然壓低聲音，“但她的確是001號，連罵人的語氣都和你一模一樣。“

屋外的雪地上突然亮起一串藍色光點。羅成咧嘴笑了：“說曹操曹操到。“

少女的身影在暴風雪中逐漸清晰。她戴著防輻射面罩，白色長發間纏繞著數據線，裸露的機械脖頸上赫然刻著安全局的處置編號。但當她開口時，聲音卻是記憶中最熟悉的清甜：

“哥哥的生存幾率計算錯誤了呢。“

面罩彈開，露出半張和記憶中完全相同的臉——左臉是人類皮膚，右臉卻是精密合金骨骼。她的機械眼轉動時發出細微的嗡鳴，瞳孔里閃爍著和當年培養艙中一樣的淡藍色光芒。

方遠的量子處理器瞬間過載。兩種記憶在神經回路中廝殺：一種是親手槍殺妹妹的觸感記憶，另一種是此刻少女呼吸產生的白霧。

001號——她現在自稱“零“——從懷中掏出一個微型投影儀：“十二小時前，我截獲了秦霜發給歐洲記憶聯盟的密文。“

投影展開，顯示秦霜正站在某個類似火箭發射臺的設施前：“......采用星際記憶傳播技術，把未被污染的人類記憶編碼發射向鯨魚座τ星......“

方遠的冷卻液導管突然爆裂。他當然認得這個地方：秦氏科技的“方舟計劃“基地，那是他們十年前第一次約會時，秦霜帶他參觀過的絕密設施。

“她瘋了嗎？“羅成踹翻椅子，“記憶輻射會把接受者的腦子燒成焦炭！“

零的機械手指劃過投影，調出一組基因圖譜：“秦霜體內檢測到園丁的生物標記。現在的她......“

“是克隆體。“方遠突然站起來，“記憶安全局早就備份了局長的意識，他們用秦霜的基因......“

“錯。“零的機械眼突然變成血紅，“是秦霜自愿的。我在她的原始記憶芯片里找到了這段——她與局長的協議。“

新的投影畫面中，年輕的秦霜與局長握手：“......用我的克隆體作為容器，你的意識才能避開量子記憶檢測......“

方遠感覺整個世界的聲響都在遠去。原來在更早的時候，真正的秦霜就已經......

“她不是最后一個。“零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打開自己胸腔的存儲艙，“哥哥記得這個嗎？“

艙體內靜靜躺著三十枚記憶芯片，每枚都標注著“花園計劃“孩子的編號。

“我找到了所有人。“零的機械手指輕輕碰觸方遠正在崩解的臉，“包括被刪除的原始記憶......包括哥哥真正的童年。“

暴風雪在窗外咆哮。方遠顫抖的手伸向芯片——如果這里裝載的是真相，那“方遠“這個身份、那些關于妹妹的矛盾記憶，甚至對秦霜的感情......

羅成突然拔槍射穿屋頂：“媽的！追蹤者到三公里內了！“

零迅速合上胸艙。她的機械臂變形為某種能量武器：“哥哥要現在讀取真相......“她頓了頓，“還是先解決這群煩人的家伙？“

方遠看向掌心，那里有一道陳年疤痕——現在他知道了，這是八歲那年為了保護妹妹，被孤兒院管理員用烙鐵燙的。

“這次......“他拿起量子刀，冷卻液沿著金屬指節滴落，“我們一起上。“

（真正的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