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壘重歸死寂。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焦糊與能量湮滅后的刺鼻氣味,如同剛剛經歷了一場無聲的屠戮。石蠻龐大如小山的身軀癱軟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一動不動,如同一尊被暴力摧殘后的破碎石像。他體表布滿了蛛網般的龜裂,暗紅色的血痂與紫黑色的污穢凝結在傷口邊緣,觸目驚心。皮膚下,那些瘋狂扭動、試圖吞噬他頭顱的紫黑色血管紋路,此刻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活力,僵硬、黯淡地盤踞著,雖然依舊猙獰可怖,卻失去了之前那股蝕骨侵髓的活性。他僅存的那只獨眼緊閉,渾濁的紫意被一層灰敗的死氣覆蓋,胸膛只有極其微弱、間隔漫長的起伏,證明著那縷生命之火尚未徹底熄滅。
腐化抑制,非治愈。代價是瀕死的重創與深度的沉眠。
陸修遠覆蓋著猙獰骨甲的右臂緩緩收回,懸停在身側。鐮刃骨刺、弧形骨盾、鋒銳利爪上,沾染著屬于他自己的暗金色血珠和石蠻暗紅的血痂。新生的黑金丹在丹田內緩緩旋轉,每一次脈動都釋放出浩瀚而冰冷的力量,沖刷著四肢百骸,撫平著之前強行引導毀滅熔爐造成的經脈灼痛。身周三尺,無形的噬靈黑焱領域如同最忠誠的守衛,安靜地蟄伏著,將外界污濁的空氣和殘留的混亂能量波動隔絕在外,形成一個絕對掌控的微型空間。
他暗金色的瞳孔掃過石蠻殘破的身軀,冰冷的目光中沒有憐憫,只有最理性的評估。這蠻族戰士的命暫時保住了,但根基已損,體內血晶能量與自身氣血的沖突,連同那被強行壓制下去的腐化神力,如同埋藏在灰燼下的毒火,隨時可能再次爆發。下一次,未必還能如此僥幸。
墻壁光幕上,玄機子那模糊的殘破面孔似乎也耗盡了之前的波動,幽藍的光芒穩定而黯淡。冰冷的機械紅眼從陸修遠身上移開,轉向了地面上那懸浮著的、依舊散發著柔和白光與冰冷侵蝕波動的玉佩——李慕瑤的信物。玉佩內部,那道猙獰的暗紅色裂痕如同活物般緩緩搏動。
“…外部…威脅…暫時…解除…”合成音帶著數據流的質感響起,干澀冰冷,“…執行…次級…協議…啟動…堡壘…全域…基礎…掃描…模塊…”
光幕上的符文陣列再次開始閃爍、重組。這一次不再是激烈的數據流,而是如同水波般擴散開來的、近乎無形的能量漣漪。這漣漪以光幕為中心,無聲無息地穿透冰冷的金屬壁壘,向著堡壘幽暗死寂的深處蔓延開去。
陸修遠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微弱卻極其精密的探測波動掃過自己的身體,如同最輕柔的微風,卻帶著洞悉一切的能量解析力。他身周的噬靈領域微微波動了一下,本能地想要吞噬這外來的探測,但被他強大的意志強行壓制下去。黑金丹傳遞出一種冰冷的審視感,仿佛在評估這探測的威脅等級。
探測波動掠過他,重點落在了那懸浮的玉佩之上。
嗡——!
玉佩的白光驟然一亮!仿佛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內部那道暗紅色的裂痕瘋狂地扭動了一下,散發出更加尖銳、更加冰冷的侵蝕波動!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的神性污染氣息,如同被驚醒的毒蛇,猛地從裂痕中探出頭來!
幾乎在同一瞬間!
“嗬…!”地上如同死尸般的石蠻,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雖然依舊昏迷,但他脖頸和手臂上那些僵硬黯淡的紫黑色血管紋路,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瞬間亮起一絲微弱的、令人心悸的紫黑色光芒!仿佛玉佩中散發的污染氣息,與他體內被強行鎮壓的腐化神力產生了某種共鳴!
陸修遠眼神一凝,覆蓋骨甲的右手五指微微收攏。噬靈領域的氣息瞬間變得危險起來。
墻壁光幕上,玄機子的機械紅眼光芒急促閃爍,符文陣列運轉的速度驟然加快!探測波動如同無形的觸手,死死纏繞住那塊躁動的玉佩,對其進行著最深層次的能量頻譜分析和溯源解析。
“…目標…物品…檢測…確認…”
“…能量…頻譜…鎖定:高純度…神性…污染…烙印…”
“…烙印…特性:非…自然…逸散…為…特定…生命體…本源…污染…剝離…具象化…”
“…烙印…活性:受…未知…外部…刺激…異常…提升…波動…強度…持續…上升…”
“…污染…源頭…追蹤…中…”
冰冷的合成音伴隨著光幕上急速滾動的、由無數復雜幾何符號和能量譜線構成的數據流。玉佩在探測波動的強力掃描下,白光劇烈閃爍,內部的暗紅裂痕如同被激怒般瘋狂蔓延,散發出的冰冷侵蝕感越來越強!石蠻昏迷中的身體抽搐也越來越頻繁,體表黯淡的紫黑紋路如同即將復燃的余燼,明滅不定。
“…空間…坐標…錨定…完成!”
“…污染…源頭…定位:巽位…一六九…流沙域…核心…綠洲…”
“…生命…體征…關聯…確認:目標代號…‘黃沙叟’…李崇山…”
“…生命…體征…狀態…讀取…”
合成音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隨即,一個冰冷得毫無感情波動的倒計時數字,如同血紅的烙印,瞬間在光幕中央放大、凸顯出來:
“生命體征…急劇…惡化…預計…完全…晶化…倒計時:六…個…標準…時…五十九分…四十七秒…”
倒計時數字如同冰冷的毒刺,扎入陸修遠的感知。
“晶化…晚期…”他盯著光幕上那跳動的猩紅數字,又瞥了一眼地上懸浮的、躁動不安的玉佩和昏迷中身體依舊在微弱抽搐的石蠻。黑金丹核心的暗金紋路微微亮起,傳遞出一種清晰的、源自本能的悸動——那是對玉佩中精純神性污染烙印的吞噬渴望!仿佛那是能讓它進一步蛻變、強大的絕佳養料!
道傷晚期患者…神性污染源頭…精純的烙印能量…還有…倒計時!
“堡壘…空間…折躍…引擎…狀態?”陸修遠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寒冰,直接切向核心。暗金色的瞳孔鎖定了光幕上玄機子的機械紅眼。
“…引擎…主體…損毀率…97.3%…”合成音毫無波瀾地報出冰冷的數字,“…備用…短距…定向…遷躍…通道…可…臨時…構建…”
“…目標…坐標:巽位…一六九…邊緣…定位點…”
“…能量…消耗:堡壘…現存…儲備…能量…0.8%…”
“…是否…授權…構建?”
0.8%的堡壘儲備能量!陸修遠眼神沒有絲毫波動。能量可以再找,道傷樣本一旦徹底晶化死亡,線索就斷了!更何況,那精純的神性污染烙印,對他新生的黑金丹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授權!立刻構建!目標:流沙域核心綠洲,黃沙叟位置!”命令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指令…確認…構建…開始…”玄機子的合成音落下的瞬間,光幕上的符文陣列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藍光!整個堡壘似乎都隨之輕微震動了一下!
陸修遠前方不遠處,那片刻滿幾何紋路的冰冷金屬地板驟然亮起!幽藍色的能量流如同蘇醒的巨蟒,從四面八方的紋路中奔涌匯聚而來,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個直徑約兩丈的、極其復雜精密的圓形符文陣列!符文急速旋轉、重組,散發出強烈的空間波動!
“嗡——!”
空間被強行撕裂的細微嗡鳴聲響起!圓形符文陣列的中心,空氣劇烈扭曲、旋轉,形成一個不斷向內塌陷、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漩渦!漩渦內部,狂暴的空間亂流隱約可見,散發出強大的吸力,將周圍的塵埃和殘留的血腥氣息都拉扯進去!
短距定向遷躍通道!開啟!
“帶上他!”陸修遠指向地上昏迷的石蠻,聲音不容置疑。這蠻族戰士的狀態極其不穩定,留在這死寂的堡壘里,萬一腐化再次爆發,后果不堪設想。必須帶在身邊,隨時以黑金丹的威壓和噬靈領域進行壓制。
他沒有任何猶豫,覆蓋著猙獰骨甲的右臂一伸,一股無形的力場卷起石蠻沉重如鐵塔的身軀,如同拎起一個破敗的玩偶。暗金色的瞳孔最后掃了一眼墻壁光幕上那依舊在跳動的、猩紅的倒計時數字——六時五十八分零三秒。
下一刻,他一步踏出,身影沒入那幽藍色、不斷旋轉扭曲的空間漩渦之中,帶著昏迷的石蠻,瞬間消失。
堡壘內,只剩下墻壁光幕上依舊閃爍的符文,懸浮在半空、散發著冰冷白光與侵蝕波動的玉佩,以及地面上尚未干涸的暗紅與暗金色血跡。幽藍色的遷躍通道在陸修遠進入后迅速收縮、黯淡,最終徹底消失,只留下地面符文殘留的微弱能量余溫。
死寂,帶著新的懸念,重新籠罩了這座被遺忘的星骸堡壘。玄機子那模糊的殘破面孔在光幕上靜靜懸浮,冰冷的機械紅眼,似乎穿透了空間的阻隔,望向了那片名為流沙域的金黃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