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天剛蒙蒙亮，凌玥瑤就輕手輕腳掀開被子。

土炕的溫度還裹著妙妙蜷成小毛團的身子，她俯身在女兒額角親了親，發(fā)頂?shù)慕q毛掃得鼻尖發(fā)癢。

“玥瑤啊，粥在灶上溫著。”外婆扶著門框站在堂屋，銀白的頭發(fā)用藍布巾包得整齊，“妙妙昨晚非鬧著要給你裝雞蛋，我藏在你帆布包里了。”

凌玥瑤轉(zhuǎn)身就看見外婆眼底的青黑——老人定是守了半宿。

她走過去扶住外婆微顫的胳膊：“您回屋再躺會兒，我把妙妙哄醒就走。”

“哄啥呀，我早醒啦！”小閨女從被窩里鉆出來，紅撲撲的臉蛋沾著睡痕，舉著個用報紙包的圓滾滾的東西，“外婆說這是茶葉蛋，給媽媽路上吃！”

凌玥瑤接過紙包，指尖觸到還溫?zé)岬牡皻ぁ?

她喉嚨發(fā)緊，蹲下來幫女兒系好棉襖的盤扣，“妙妙乖乖跟外婆摘菜，等媽媽回來”

“嗯，我乖乖等媽媽回來！”

村頭大柳樹下，顧野的二八自行車已經(jīng)支在老榆樹下。

他軍大衣領(lǐng)口豎著，帽檐壓得低，見凌玥瑤過來，伸手接過她的帆布包：“我檢查過后座了，綁了草墊子，坐著不硌人。”

兩人出發(fā)時，凌玥瑤一墊腳，斜坐在后座，手無意識揪住他大衣下擺。

自行車碾過結(jié)霜的土埂時，她聞到他身上有著林子里的松木香。

“冷不冷？”顧野突然出聲，聲音被風(fēng)撕成碎片，“我把圍巾解給你。”

“不冷。”凌玥瑤搖了搖頭。

兩人一路無話，過了半晌，凌玥瑤問：“顧野，要是談不成......”

“沒有要是。”他打斷她，車輪碾過塊碎石，顛得兩人都晃了晃，“你拿出來的搪瓷杯底有'1958年國營大廠'的印，劉主任翻來覆去看了三遍。”

縣城舊物件收購站的紅磚樓在陽光下顯出身形時，凌玥瑤的手心已經(jīng)沁了汗。

她整理藍布衫的領(lǐng)口，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

辦公室門開的瞬間，穿藏青中山裝的劉主任正端著搪瓷缸喝茶。

他抬眼掃過凌玥瑤，目光在她的臉，驚艷了半刻，才緩過神：“凌同志，坐。”

凌玥瑤乖乖坐在側(cè)邊。

劉主任的手指撫過茶缸，然后說：“顧同志前兩天帶了樣品給我看過了，凌同志有鑒定老物件的本事吧！”

凌玥瑤淡笑，總不能說自己進入了多維度超市，只得害羞的點了點頭。

“不知道凌同志有多少舊物件？”劉主任往前傾了傾身子。

“頭批能湊二十件。”凌玥瑤早算過，超市里這類舊物積壓不少，而且在唐寶寶那里不值錢。

“劉主任你放心，這些舊物的來源肯定是正規(guī)的，是我去村里各處收的，畢竟要響應(yīng)上面號召嘛！”凌玥瑤趕緊澄清，畢竟有些事還是很敏感的，尤其像王翠蘭這樣的人盯著。

劉主任點了點頭，筆尖在合同上頓住：“凌同志，我們這行......”

“我懂規(guī)矩。”她從帆布包里掏出個玻璃罐，里面泡著二十顆水果糖，“這是親戚廠里發(fā)的福利，您嘗嘗？”

糖塊在劉主任嘴里化開時，他終于笑了：“行，簽季度合同。訂金三成，貨到付清。”

返程時，自行車后座的帆布包鼓起——里面裝著蓋了紅章的合同和獎勵金收據(jù)。

顧野騎得慢，路過村外老槐樹時，他突然剎住車：“歇會兒？”

凌玥瑤跳下車，從包里摸出塊橘子糖塞給他：“今天多虧你。”

顧野捏著糖紙沒拆，盯著遠處山坳：“今早去大隊部送公糧，聽見王翠蘭跟大隊長說......說你那些東西是偷的。“

山風(fēng)卷著枯葉打旋，凌玥瑤的手指驟然收緊。

她望著槐樹斑駁的樹皮，想起墻根的月牙鞋印——

“她男人前天去了鎮(zhèn)里。”顧野突然說，“我在供銷社門口看見個穿的確良的，跟他湊一塊兒抽煙。”

凌玥瑤深吸口氣，把合同往懷里按了按：“我得想想法子。”

“我?guī)湍悖　鳖櫼翱隙ǖ馈?

“我們得合計合計。”她低頭整理圍巾，嘴角翹了翹，“好不容易拿下單子，總得防著有人使壞。”

到家時，西沉的太陽把院墻染成橘紅色。

凌玥瑤剛掏出鑰匙，就發(fā)現(xiàn)門鎖歪在一邊——鎖眼周圍有明顯的撬痕。

“玥瑤！”外婆從灶房跑出來，圍裙上沾著面粉，“剛才王翠蘭領(lǐng)了兩個外村人來，說要查你偷東西......”

凌玥瑤沖進屋，土炕的鋪蓋被掀得亂七八糟，木箱的銅鎖斷成兩截。

她跪在地上，指尖摸索著后墻第三塊磚——磚縫里的記賬本還在。

“他們趁你不在家，在你屋里翻了半個時辰。”外婆抹著眼淚，“說要找'贓物'......”

還好凌玥瑤有先見之明，在去縣里時，把貴重的東西都放到了多維度超市，超市有暫存功能。

“沒事外婆，他們搜不出什么的。”凌玥瑤把外婆摟進懷里，聞見她身上熟悉的艾草味，“外婆，我會想到辦法的。”

她看向窗外——晚霞像撒了糖霜的棉花，妙妙正蹲在院角用樹枝畫圈圈，嘴里念叨著“花裙子、糖餅干”。

深夜，凌玥瑤裹著被子坐在炕頭。

等外婆和妙妙的呼吸都勻了，她閉眼默念“超市”——熟悉的白光涌來，貨架上的洗發(fā)水、零食、種子在暖黃燈光下泛著光。

“寶寶！”她快步走向收銀臺，“我來取臨時寄存的東西。”

唐寶寶幫凌玥瑤開儲物柜，見她興致不高，便關(guān)心地問了一句：“玥瑤姐，怎么了？”

“有人要查我的貨物來源。”凌玥瑤把白天的事說了。

唐寶寶拍了拍她手背：“放心，從我超市出來的舊物件都是符合你生活的維度的，且官方認(rèn)可可以兌換的，他們看不出來的。”

她轉(zhuǎn)身從柜臺下抽出個牛皮紙袋，“對了，我?guī)湍闼蚜_到的，你這個維度各收購站的名錄，你收著，可以把舊物分售給不同的地方。”

凌玥瑤打開袋子，潔白的紙頁上印著各科室電話和負責(zé)人姓名。

她指尖發(fā)顫——這名錄里，分明有劉主任的頂頭上司。

“謝了寶寶。”她把紙袋貼在胸口，“等我熬過這關(guān)......”

“別說這些。”唐寶寶笑著推她，“快回去吧，孩子該找媽了。”

白光消散時，凌玥瑤摸到枕頭下的名錄。

窗外，王翠蘭家的燈還亮著——但她知道，這次，該她出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