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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桶中困獸

“呼哧…呼哧…”

沉重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在狹小、黑暗、充斥著濃烈陳腐酒氣的木桶空間里瘋狂拉扯。每一次吸氣,都貪婪地攫取著那稀薄得幾乎要斷絕的氧氣,每一次呼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自身散發的、被恐懼蒸騰出的汗臭。

陳焰緊貼著冰冷的木桶內壁,如同一張被拉到極限的弓。他赤裸的上半身肌肉塊塊虬結,沾滿黑灰的皮膚下青筋如蚯蚓般暴凸,汗水混著臉上的污跡,小溪般淌下,在下頜匯聚,滴落在懷中林晚蒼白冰冷的額頭上。他右臂死死環抱著林晚瘦小的身體,將她整個護在身前,用自己的胸膛和手臂隔絕著外部的一切。左手則如同鐵鉗,死死扣在腰間的三角刮刀刀柄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顫抖。黑暗中,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兩顆燒紅的炭,透過木桶蓋那條細微的縫隙,死死釘在外面晃動的手電光柱上!每一次光柱掃過,他的瞳孔都收縮如針尖,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到即將撕裂的邊緣!

來了!就在外面!那些穿著草綠軍裝、牽著吐著猩紅舌頭、獠牙森森的狼犬的民兵!那些拿著槍、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的公安!他們的腳步聲雜亂而沉重,如同催命的鼓點,踏在倉庫冰冷的水泥地上,也踏在陳焰狂跳的心臟上!

“這邊!血跡到這邊就沒了!”一個粗嘎的聲音在木桶外幾米處響起,帶著發現獵物的興奮。

“仔細搜!肯定藏在這堆破爛里!”

“黑子!上!聞!”

狼狗興奮的嗚咽和粗重的嗅探聲瞬間逼近!那濕熱的鼻息,仿佛已經穿透了厚重的木桶壁,噴在陳焰的脊背上!他能清晰地聽到爪子扒拉旁邊麻袋和木箱的“嘩啦”聲,還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喉嚨里發出的威脅性低吼!

陳焰的心臟瞬間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幾乎要爆開!他懷中的林晚似乎也被這近在咫尺的恐怖聲響刺激,無意識地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瀕死幼貓般的呻吟:“唔……”

這聲音在死寂的木桶里如同驚雷!

陳焰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他猛地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林晚蒼白干裂的嘴唇,左手幾乎要立刻捂住她的口鼻!但就在他動作的剎那,一只冰涼、修長卻異常穩定的手,如同黑暗中無聲的鬼魅,搶先一步,極其輕柔卻不容抗拒地捂住了林晚的口鼻!

是季青臨!

他就蜷縮在陳焰身后狹窄的空間里,背靠著冰冷的桶壁,鼻梁上的眼鏡在絕對的黑暗中反射不出一絲光。他的動作快、準、穩!沒有絲毫猶豫!捂嘴的同時,另一只手極其熟練地從他那個破舊急救箱的暗格里,摸出一支細小的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的藥水(大概是稀釋的鎮定劑)。借著縫隙透入的、微乎其微的光線,他精準地找到林晚胳膊上一處相對干凈的皮膚,針尖無聲刺入,藥液瞬間推入!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在狹小黑暗的空間里完成得無聲無息,如同最高明的暗殺!林晚那聲微弱的呻吟被徹底扼殺在喉嚨深處,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即陷入更深的、毫無知覺的昏迷。連原本微弱的呼吸都變得更加悠長而平穩,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陳焰的左手僵在半空,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猛地扭頭,黑暗中只能看到季青臨模糊的輪廓和鏡片后那雙異常冷靜、如同寒潭深水般的眼睛。那眼神里沒有絲毫慌亂,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精準和掌控。一股寒意順著陳焰的脊椎爬升!這個季青臨……太可怕了!他的反應,他的手段,他對藥物和時機的把握……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在廢棄倉庫“落腳”的人能做到的!

“砰!砰!”沉重的靴子踢踹木桶的聲音猛地響起!就在他們藏身的這個桶旁邊!巨大的聲響震得桶壁嗡嗡作響,灰塵簌簌落下!

“媽的!空的!里面都是空的!”一個民兵不耐煩地咒罵著。

“狗呢?黑子!有發現嗎?”另一個聲音問。

“嗚…嗚…”狼狗在木桶周圍焦躁地轉著圈,鼻子瘋狂地嗅探著,喉嚨里發出困惑的低鳴。濃烈的陳年酒味、灰塵味和季青臨事先清理過的痕跡,似乎掩蓋了微弱的血腥和人味。

“媽的!難道跑了?”粗嘎的聲音帶著惱怒,“不可能!血跡到這里就斷了!肯定在倉庫里!掘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出來!搜那邊!架子后面!”

腳步聲和呵斥聲稍微遠去了一些,但手電光柱依舊在倉庫里亂晃,如同死神的探照燈。

桶內狹小的空間,再次被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寂靜填滿。只有陳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還有身后季青臨那幾乎微不可聞的、異常平穩的呼吸聲。

時間仿佛被拉長、凝固。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煎熬。陳焰的身體因為長時間的極度緊張和固定姿勢而僵硬發麻,手臂的灼傷在汗水浸泡下傳來一陣陣鉆心的刺痛。但他不敢動!一絲一毫都不敢動!只能死死盯著那條縫隙,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等待著最終的審判,或者……搏命的機會!

季青臨的手早已從林晚口鼻移開,重新放回了急救箱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金屬外殼,發出極其細微的“嗒…嗒…”聲。這聲音在絕對的寂靜中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詭異的節奏感,像是在計算著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外面的喧囂聲漸漸平息下來。翻找的聲音少了,呵斥聲也變成了不耐煩的抱怨。

“……媽的,真沒有!”

“會不會從后窗跑了?”

“后窗都釘死了!除非他是耗子!”

“再搜搜!不行就撤!留兩個人守著門!等天亮了再仔細查!我就不信他能飛了!”

腳步聲再次靠近木桶區域,但這一次,更多的是疲憊和敷衍。

“頭兒,這堆破桶還要翻嗎?都空了。”

“算了!真他媽晦氣!收隊!留兩個機靈的,給我把門看死了!一只蒼蠅也別放出去!”

雜亂的腳步聲開始朝著倉庫大門方向移動,手電光柱也漸漸遠去。

危機似乎暫時解除了?

陳焰緊繃的神經非但沒有放松,反而更加警惕!留人守門!這是要甕中捉鱉!他和季青臨、林晚,現在就是桶中的困獸!一旦天亮,倉庫被徹底搜查,他們插翅難飛!

他緩緩地、極其輕微地轉過頭,看向身后的季青臨。黑暗中,只能勉強看到對方鏡片反射的、極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冷光。

“藥。”陳焰的聲音壓得極低,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更大的劑量。現在就要!”林晚的傷情拖不起!他必須拿到足夠的抗生素,然后立刻想辦法突圍!哪怕殺出去!

季青臨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著,那“嗒…嗒…”的指尖敲擊聲也停了下來。黑暗中,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桶壁,落在外面留守的民兵身上,又落回陳焰那張布滿汗水和殺意的臉上。

“青霉素,我這里只有這一小瓶。”季青臨的聲音終于響起,同樣壓得極低,卻清晰無比,帶著一種冰冷的現實感,“磺胺也只剩最后幾片。杯水車薪。她的感染在血液里擴散,需要的是鏈霉素,或者更新更強的抗生素,大劑量靜脈注射。靠這點東西,拖不過今晚。”他的語氣平淡,卻像法官宣判了死刑。

陳焰的心猛地一沉!最后一絲僥幸被徹底掐滅!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他的脖頸!

“哪里能弄到?”陳焰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握著刀柄的手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他腦子里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醫院藥房?衛生所?搶?偷?只要能救林晚的命,他什么都敢干!

季青臨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輕輕搖了搖頭,鏡片后的目光在黑暗中顯得更加幽深:“最近的縣醫院在三十里外。而且,現在全城戒嚴,所有醫院、衛生所、藥房,肯定都是重點布控區域。你這樣子,抱著她,出去就是自投羅網。”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殘酷的冷靜:“就算你能闖進去,拿到藥,你也帶不回來。更大的可能是,你們倆都會死在路上,或者被抓。”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錘,砸在陳焰的心上!讓他剛剛燃起的瘋狂念頭瞬間冷卻!季青臨說得對!外面有守門的民兵,全城都在搜捕他!抱著一個重傷昏迷的林晚,他根本不可能突破重重封鎖,去三十里外搶藥!

難道……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林晚在痛苦中死去?像前世一樣?不!絕不!

一股巨大的、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暴戾和無力感,如同火山熔巖般在他胸腔里奔突沖撞!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而紊亂,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握著刀柄的手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

就在這時,季青臨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在黑暗中投下一顆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絕望:

“但是,藥,并非完全沒有辦法。”

陳焰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黑暗中季青臨的輪廓!

“我藏匿的這批藥,”季青臨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決絕,“是我用盡手段、冒了極大風險才弄到的。數量不多,但其中就有鏈霉素。足夠救她。”

陳焰的心臟瞬間被攥緊!希望之火剛剛燃起,隨即又被巨大的警惕和疑慮淹沒!條件!致命的代價!他等著季青臨的下文!握著刀的手反而更加用力!

季青臨仿佛沒有感受到陳焰那幾乎要將他刺穿的警惕目光,他微微側過頭,那極其細微的縫隙透入的光線,隱約勾勒出他清瘦卻異常堅毅的下頜線條。

“藥,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離這里不遠。但外面有人守著。”季青臨的聲音冰冷而清晰,“我需要你,幫我引開守門的那兩個民兵。至少五分鐘。”

引開民兵?!

陳焰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兇戾!這他媽就是讓他去送死!用他的命,去換林晚的藥?!

“不可能!”陳焰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帶著她,我引不開!放下她?更不可能!”他絕不會讓林晚離開自己的保護范圍!尤其是在這個季青臨面前!

“不需要你帶著她。”季青臨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在陳述一個簡單的計劃,“你只需要制造一個足夠大的動靜,把他們引開,引得越遠越好。五分鐘,我就能拿到藥回來。”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再次落在陳焰那鼓脹的工裝內袋上:“而且,我需要定金。一塊金子。現在就要。”

金子!果然是沖著金子來的!

陳焰的殺意瞬間飆升!這個季青臨,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黃金!什么買命!什么救人!都是狗屁!他就是個趁火打劫的豺狼!

“你他媽找死!”陳焰的左手猛地探出,黑暗中帶著凌厲的風聲,如同毒蛇般狠狠抓向季青臨的咽喉!速度快如閃電!他要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解決掉這個貪婪而危險的白眼狼!搶了他的藥!

然而,就在陳焰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季青臨咽喉的剎那——

季青臨的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以一個不可思議的柔韌角度猛地后仰!同時,他的右手如同鬼魅般從急救箱側面滑出,手中赫然握著一支閃著寒光的、足有半尺長的粗大注射器!針筒里是渾濁的、不知名的液體!

那尖銳的針頭,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精準無比地抵在了陳焰因為撲擊而暴露出來的、劇烈跳動的頸動脈上!

冰冷的觸感,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間刺穿了陳焰的皮膚!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桶內狹小的空間里,兩個男人的身體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充滿致命威脅的姿勢僵持著。陳焰的手指離季青臨的咽喉只有半寸,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皮膚下血管的搏動!而季青臨手中的粗大針筒,那尖銳的針尖已經刺破了陳焰頸部的皮膚,一絲溫熱的血珠順著冰冷的針管緩緩滲出!

黑暗中,只有兩人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在瘋狂交織,如同兩頭角力的公牛!

季青臨的聲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一字一句地鉆進陳焰的耳朵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生死的強大意志:

“冷靜點,陳焰同志。這一針下去,里面是足以讓一頭牛瞬間麻痹癱瘓的高濃度琥珀膽堿。你不會立刻死,但會徹底失去反抗能力,眼睜睜看著外面的民兵把你拖出去,然后……砰!”他模擬了一聲槍響,“你的金子,你的命,還有她的命,就都沒了。”

針尖上傳來的冰冷刺痛感和那“琥珀膽堿”的名字,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陳焰沸騰的殺意!他毫不懷疑季青臨的話!這個瘋子!他真干得出來!

“要么,合作。我拿藥救人,你拿命去賭那五分鐘。要么……”季青臨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輕輕刮過陳焰的耳膜,“……同歸于盡。你自己選。”

桶外,倉庫大門處傳來留守民兵不耐煩的交談聲和劃火柴點煙的聲音。火光在縫隙里一閃而逝。

桶內,冰冷的針尖抵著致命的動脈,死亡的陰影濃得化不開。

懷中,林晚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絲,生命正在飛速流逝。

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磨盤,要將陳焰的意志徹底碾碎!憤怒、屈辱、暴戾、不甘……無數種情緒在他胸中沖撞!他死死盯著黑暗中季青臨那雙如同寒潭般深不見底的眼睛,牙齒幾乎要咬碎!

沒有第三條路!

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林晚微弱的呼吸如同最鋒利的鞭子,抽打著陳焰的神經。

終于——

陳焰那只抓向季青臨咽喉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巨大的不甘和屈辱,一點點地收了回來。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所有的暴戾和殺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種被逼到絕境、孤注一擲的、如同困獸般的冰冷和決絕。

他松開緊握刮刀的左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割肉般的劇痛,伸向自己貼身的工裝內袋。

指尖觸碰到那冰冷堅硬、帶著血腥氣的金錠。

他掏出一塊。在黑暗中,那黃澄澄的金屬依舊散發著微弱而誘人的光澤。

陳焰將金錠,粗暴地、如同扔垃圾般,塞進季青臨懷里。

“五分鐘。”陳焰的聲音嘶啞低沉,如同地獄刮出的陰風,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冷的殺意,“拿到藥。否則,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把你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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