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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黑市與夜火

蘇玥的目光像兩柄淬了寒冰的匕首,穿透傍晚渾濁的光線和餛飩攤蒸騰的熱氣,精準地釘在陳焰臉上。那眼神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冰冷的審視、被打擾的銳利,以及一種深不見底的、被巨大痛苦淬煉過的堅硬。

陳焰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前世那個在談判桌上步步緊逼、眼神犀利如鷹的蘇玥,與眼前這張年輕卻寫滿冰冷恨意的臉瞬間重疊!他下意識地繃緊了全身肌肉,血液里的警覺瞬間飆升到頂點!她認出自己了?還是僅僅因為自己剛才過于直白的注視?

攤主那聲“一毛二!糧票二兩!”的吆喝還在耳邊回蕩。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蘇玥那雙冰冷的眸子在陳焰臉上停留了不足半秒,那目光銳利得似乎要剝開他所有的偽裝,看清他眼底殘留的血腥和震驚。隨即,她像是確認了什么無關緊要的東西,又或許僅僅是不屑于在一個陌生食客身上浪費精力,那冰冷的視線毫無留戀地移開,重新投向街道上被粗暴押解遠去的父親背影。她挺直的脊背在昏黃的光線下拉出一道孤絕的剪影,下頜的線條繃得更緊,仿佛要將所有的悲憤和恨意都咬碎在齒間。

陳焰緊繃的神經卻沒有絲毫放松。他迅速低下頭,拿起筷子,攪動著碗里漂浮著幾片蔥花和油星的餛飩湯,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撞擊著肋骨。蘇玥!她怎么會在這里?那個被押走的“投機倒把犯”蘇明遠,竟然是她父親!前世那個從未提及的、諱莫如深的瘡疤,就這樣血淋淋地撕開在他眼前!這巨大的沖擊,絲毫不亞于重生本身!

游街隊伍粗暴的呵斥聲和圍觀人群嘈雜的議論漸漸遠去,街道恢復了之前那種帶著煙火氣的、疲憊的喧囂。但空氣里那股無形的肅殺和壓抑,卻沉甸甸地殘留著,壓得人喘不過氣。

陳焰食不知味,幾乎是囫圇吞棗地將一碗沒什么油水、面皮厚實的餛飩灌進胃里。餛飩的熱量稍稍驅散了身體的寒意,卻無法溫暖他此刻冰封的心情。他掏出毛票和糧票付了賬,迅速起身,像一滴水融入渾濁的河流,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小吃攤聚集的街口。

他需要找到一個安全的、能熬過今晚的落腳點,然后,天一亮,立刻去黑市!那張貼身藏著的十元外匯券,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憑借著前世模糊的記憶和對城市底層生態的本能嗅覺,陳焰在迷宮般狹窄破敗的街巷里穿行。他避開相對明亮的主街,專挑那些燈光昏暗、堆滿雜物、散發著尿臊和腐敗氣味的背街小巷。夜色漸濃,家家戶戶亮起了昏黃的燈火,窗戶上映出模糊的人影。偶爾有自行車鈴聲和吆喝聲傳來,更襯得小巷深處的幽暗和死寂。

終于,在一個堆滿廢棄建筑垃圾、幾乎無人經過的死胡同盡頭,他發現了一個半塌的窩棚。那似乎是以前拾荒人留下的,用破木板、油氈和碎磚頭胡亂搭成,勉強能遮住一面風雨。里面散發著濃重的霉味和動物糞便的臭氣,地上散落著一些早已腐爛的草席和破布。

陳焰沒有絲毫猶豫。他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注意,迅速矮身鉆了進去。空間極其狹小,他高大的身軀只能蜷縮著。冰冷的、帶著濃重潮氣和腐臭的空氣包裹著他。他靠在冰冷的、布滿灰塵的磚墻上,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濁氣。

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身體的每一處都在酸痛,喉嚨的幻痛,手臂的淤傷,后背的肌肉撕裂感……但更沉重的是精神上的消耗。重生后短短半天內發生的一切:背叛的冰冷記憶、毒藥的灼燒感、街頭的血腥搏殺、林晚的驚恐眼神、破敗胡同里的絕望祖孫、蘇玥那冰冷淬毒的一瞥……無數畫面碎片在腦海里瘋狂沖撞、旋轉,幾乎要將他的頭顱撐裂。

他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手指隔著粗糙的工裝布料,緊緊按住貼身處那張硬硬的、方方正正的外匯券。冰冷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像一顆定心丸。

鵬城。黃金之地。原始積累。

林晚。破敗胡同。沉重的債。

蘇玥。冰冷的恨意。被押走的父親。

還有當街的重傷案,嚴打的肅殺風聲……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危機、所有的機遇,如同糾纏在一起的亂麻,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瘋狂攪動。他需要力量!需要金錢!需要離開這座隨時可能將他吞噬的牢籠!那張外匯券,就是點燃這一切的火種!

明天!黑市!必須成功!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支撐著他疲憊不堪的神經。他蜷縮在冰冷的窩棚里,忍受著刺鼻的氣味和無處不在的寒意,強迫自己陷入一種半睡半醒的警戒狀態。耳朵如同最靈敏的雷達,捕捉著外面巷道里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每一次遠處傳來的狗吠,每一次風吹動破木板的吱呀聲,都讓他瞬間繃緊肌肉。

這一夜,漫長而煎熬。

當天邊終于泛起一絲灰蒙蒙的魚肚白,驅散了最濃重的黑暗,陳焰如同蟄伏的獵豹,猛地睜開了眼睛。眼底布滿血絲,卻銳利如刀,沒有絲毫睡意。他活動了一下凍得有些僵硬的手腳,悄無聲息地鉆出窩棚。

清晨的空氣冰冷刺骨,帶著北方深秋特有的干冽。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幾個裹著厚棉襖、縮著脖子趕早班的人影匆匆走過。環衛工人拉著沉重的木輪垃圾車,發出單調的“吱呀”聲。

陳焰壓低帽檐,豎起破舊工裝的衣領,遮住大半張臉。他憑著記憶,朝著城市邊緣一片自發形成的、管理混亂的自由市場走去。那里,是這座城市灰色交易最活躍的地方,也是黑市匯兌最可能的藏身之所。

市場已經初顯喧囂。泥濘的道路兩旁擠滿了攤位,大多是附近農民挑來的蔬菜、雞蛋、活禽,也有一些偷偷摸摸擺出來的舊衣服、舊家具、甚至是一些來路不明的工業零件。空氣里混雜著泥土、牲口糞便、劣質煙草和各種食物混雜的氣味,人聲鼎沸,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

陳焰的目光如同鷹隼,在擁擠嘈雜的人群中快速掃視。他尋找的不是那些擺在明面上的攤販,而是那些看似閑逛、眼神卻異常警惕、不時低聲交談、目光閃爍游離在人群邊緣的人影。他需要找到那個“中間人”。

終于,在市場一個堆放雜物、相對僻靜的角落,他鎖定了一個目標。那是個四十多歲、穿著半新不舊藍色滌卡外套、身材精瘦的男人。他手里夾著一支劣質香煙,斜靠在墻邊,看似在等人,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不動聲色地掃視著來往的人群,尤其留意那些衣著稍好、神色帶著焦慮和警惕的外地人。

陳焰不動聲色地靠近,在距離對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狀似隨意地打量著旁邊一個賣竹筐的攤位。

那精瘦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陳焰破舊的工裝和刻意遮掩的姿態,都符合某種特征。

“同志,買筐?”精瘦男人吐出一口煙圈,主動搭話,聲音不高,帶著點市儈的油滑。

陳焰轉過頭,目光平靜地迎上對方試探的眼神,聲音壓得極低,開門見山:“有路子兌點‘僑匯券’嗎?”他刻意用了“僑匯券”這個更隱晦的俗稱。

精瘦男人的眼神瞬間銳利了幾分,上上下下再次仔細打量了陳焰一遍,像是在評估風險和價值。他彈了彈煙灰,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慢悠悠地問:“什么券?多大面?”

“十元。”陳焰言簡意賅,身體微微前傾,擋住旁邊可能的視線,“中國銀行的。”

精瘦男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十元?‘僑匯券’?這年頭可不多見啊。哪來的?”他壓低聲音,帶著審視和試探。

“家里親戚捎回來的。”陳焰語氣平淡,眼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換不換?給個痛快話。不換我找別人。”他作勢欲走。

“哎,別急嘛!”精瘦男人連忙攔住,臉上堆起一絲假笑,左右看了看,湊得更近,聲音壓得如同耳語,“換!當然換!不過這價嘛……你也知道,現在風聲緊,風險大……”

“多少?”陳焰打斷他的廢話,直指核心。

精瘦男人伸出兩根手指,又比了個“八”的手勢,低聲道:“二十八塊。一口價。現金。”

二十八塊!比陳焰預估的最低三十還要低!這分明是趁火打劫!

陳焰眼中寒光一閃,一股戾氣幾乎要破體而出。換做平時,他絕對會讓對方知道什么叫代價!但現在,時間就是生命!多耽誤一秒,就多一分被發現的危險!他強壓下怒火,盯著對方的眼睛,聲音冰冷:“三十。少一分,我立刻走人。外面想收的人,不止你一個。”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亡命徒般的決絕和不容置疑,眼神里的狠厲讓精瘦男人心里一凜。他重新審視著眼前這個穿著破爛卻氣勢逼人的年輕人,掂量著。十元外匯券確實是硬貨,錯過可惜。三十塊雖然肉疼,但也不是不能做。

“行!算交個朋友!”精瘦男人咬了咬牙,臉上擠出一絲更“真誠”的笑容,“三十就三十!跟我來,這里人多眼雜!”

陳焰沒有放松警惕,保持著一步的距離,跟著精瘦男人七拐八繞,穿過擁擠的市場和幾條更加狹窄、堆滿垃圾的小巷,最終來到一個極其隱蔽的、堆滿廢舊紙箱和破爛家具的死胡同深處。這里幾乎完全被高大的雜物堆遮擋,光線昏暗。

“錢。”陳焰伸出手,語氣不容置疑。

精瘦男人警惕地再次看了看四周,確認安全,這才從懷里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舊手帕包。他小心翼翼地解開,里面是一疊疊整理得還算整齊的毛票和塊票。他飛快地點出三十塊錢,大多是皺巴巴的毛票,夾雜著幾張一塊、兩塊的紙幣。

陳焰接過錢,手指迅速捻動清點,確認無誤。三十塊!一筆真正的“巨款”!他心中稍定,這才從貼身處摸出那張對折整齊、顏色泛黃的外匯券,看也沒看,直接遞了過去。

精瘦男人一把搶過,如同搶到了寶貝,借著昏暗的光線仔細辨認著防偽花紋和印章,反復看了幾遍,臉上露出滿意的貪婪笑容,迅速將外匯券塞進自己最貼身的口袋。

“合作愉快!”他假笑著,朝陳揮揮手,像只偷到油的老鼠,轉身就想溜。

“等等。”陳焰冰冷的聲音響起。

精瘦男人身體一僵,警惕地轉過身:“還有事?”

陳焰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在狹小的空間里投下巨大的壓迫陰影,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鋒,直直刺入對方眼底:“今天沒見過我。懂?”

那眼神里的殺意和警告,毫不掩飾!精瘦男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臉上的假笑瞬間凝固,額頭滲出冷汗。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敢多嘴一句,眼前這個煞神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擰斷自己的脖子!這根本不是普通的亡命徒!

“懂!懂懂懂!”他連連點頭,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您放心!我啥也不知道!沒見過!沒見過!”說完,他像見了鬼一樣,頭也不回地、連滾帶爬地消失在雜物堆的縫隙里。

陳焰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他將那三十塊錢仔細分開,大部分貼身藏好,只留了幾張毛票和一塊錢在褲子口袋。有了這筆錢,離開的計劃可以立刻提上日程!

他沒有立刻離開這個隱蔽的角落,而是背靠著冰冷的磚墻,再次確認了周圍的安全。手指無意識地捻著口袋里那疊厚厚的紙幣,一個更清晰的計劃在腦海中迅速成型:立刻去買最早離開這座城市的火車票!硬座!目標——南方!但不是鵬城!先去一個不起眼的中轉城市,避開可能的追查!等風聲過去,再想辦法南下!

就在他準備離開這個藏身角落,前往火車站的瞬間——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如同平地驚雷,猛地從柳條胡同的方向傳來!緊接著,是磚石瓦礫坍塌的沉悶轟鳴,還有瞬間被點燃的、尖銳刺耳的哭喊聲、呼救聲!

“著火啦!救命啊!”

“塌了!房子塌了!快來人啊!”

“我的娃!我的娃還在里面!救命啊——!”

混亂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像無數把鋼針,狠狠扎進陳焰的耳膜!

柳條胡同?!著火?!房子塌了?!

陳焰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

林晚!

那張蒼白驚恐的臉,那雙盛滿淚水的眼睛,還有那破敗小院里彌漫的濃重藥味和衰朽氣息……如同最恐怖的噩夢,瞬間席卷了他的腦海!

他猛地扭頭,朝著柳條胡同的方向望去。只見那個方向的天空,已經騰起一股濃黑的、翻滾的煙柱!即使在清晨灰白的天空下,也顯得觸目驚心!

沒有任何思考!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

陳焰如同被點燃的炸藥,猛地從藏身處沖出!他像一頭徹底瘋狂的野獸,爆發出超越極限的速度,撞開擋路的行人,撞翻路邊的雜物,朝著濃煙升起的方向,朝著柳條胡同,亡命狂奔!

錢!車票!計劃!南下!鵬城!所有的理智和算計,在這一刻,被那沖天的黑煙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徹底碾碎!

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靈魂:

林晚!你他媽不能有事!老子欠你的命還沒還!

風在耳邊呼嘯,肺部火辣辣地疼,雙腿如同灌了鉛。但他不敢停!不能停!破敗的街景在眼前飛速倒退,那濃黑的煙柱越來越近,越來越粗壯,像一條猙獰的黑龍,吞噬著天空!

當他終于沖到柳條胡同口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眥欲裂!

整個胡同口已經被驚慌失措、哭喊奔逃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濃煙滾滾,刺鼻的焦糊味和木頭燃燒的噼啪聲充斥著鼻腔和耳膜!火焰正從胡同深處瘋狂地舔舐著低矮破敗的房屋!更可怕的是,靠近胡同中間的位置,似乎發生了坍塌,磚石瓦礫堆積如山,隱約還能看到被壓在下面的破舊房梁和家具殘骸!

“七號院!七號院塌得最厲害!”有人哭喊著。

“里面還有人!林婆子!還有她家那丫頭!都沒出來!”

“火太大了!進不去啊!”

林晚!奶奶!

陳焰的腦袋“嗡”的一聲!血液瞬間沖上頭頂!他像瘋了一樣撥開擋路的人群,不顧一切地朝著濃煙和火焰最深處、朝著七號院的方向沖去!

“危險!不能進去!火太大了!”有人試圖拉住他。

“滾開!”陳焰如同暴怒的雄獅,手臂猛地一甩,巨大的力量將阻攔者直接掀翻在地!

熱浪撲面而來,濃煙嗆得他劇烈咳嗽,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但他不管不顧!他看到了!七號院的位置,那低矮的土墻已經完全被火焰吞噬!正面那間土坯房的屋頂塌陷了大半,燃燒的房梁如同巨大的火炬,砸落在院子里!整個小院已經化作一片火海!濃煙和烈焰徹底封鎖了入口!

“林晚——!!!”一聲撕心裂肺、帶著無盡恐懼和絕望的咆哮,從陳焰喉嚨深處迸發出來,如同受傷瀕死的野獸!他試圖往里沖,但灼熱的氣浪和倒塌燃燒的雜物瞬間將他逼退!皮膚被烤得生疼!

完了嗎?還是遲了嗎?難道重生回來,依舊無法改變她慘死的命運?!難道他剛剛握住的希望,就要被這無情的大火徹底焚毀?!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赤紅著雙眼,死死盯著那片吞噬一切的火海,身體因為巨大的痛苦和無力感而劇烈顫抖!

就在這時——

“咳咳…咳咳咳…”一陣微弱卻清晰的咳嗽聲,夾雜著壓抑的痛苦呻吟,極其突兀地從火場邊緣、靠近胡同另一側坍塌形成的瓦礫堆后面傳了出來!

陳焰渾身劇震!如同在絕境中聽到天籟!

他猛地扭頭,循聲望去!

只見在濃煙稍微稀薄一點的地方,在那堆垮塌下來的磚石和燃燒的木頭殘骸形成的夾角陰影里,一個瘦小的身影正艱難地、一點點地從廢墟下往外爬!

是林晚!

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被刮破了好幾處,沾滿了黑灰和血跡,枯黃的頭發被燎焦了一綹,臉上更是黑一道白一道,被煙熏得幾乎看不清原本的膚色。她的一條腿似乎被什么東西壓住了,正用雙手拼命地扒拉著身上的碎石和灰燼,每一次用力都伴隨著痛苦的咳嗽和抽氣。

而在她身后,在那片相對安全的夾角更深處,隱約能看到一個蜷縮著的、更瘦小的身影——是林奶奶!老人似乎昏迷著,一動不動,被林晚用身體和幾塊相對完整的木板死死護在身后!

她還活著!她們都還活著!

一股無法形容的狂喜和力量瞬間沖垮了絕望!陳焰想也沒想,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沖向那片危險的瓦礫堆!

“讓開!救人!”他粗暴地推開幾個試圖靠近又被熱浪逼退的街坊,不顧一切地沖進濃煙和掉落的火星之中!

灼熱的氣浪舔舐著他的皮膚,濃煙嗆得他幾乎窒息。他沖到瓦礫堆旁,一眼就看到林晚被一根燃燒的、碗口粗的斷梁死死壓住了小腿!那斷梁的一端還在熊熊燃燒!

“陳…陳大哥?”林晚抬起被煙熏得漆黑、布滿淚痕和灰燼的臉,看到如同天神般(或者說煞神般)突然出現的陳焰,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那光芒里混雜著巨大的驚喜、絕處逢生的委屈和無助,“救…救奶奶…咳咳…她…她被煙嗆昏了…”

“別說話!省點力氣!”陳焰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強硬。他半跪下來,雙手死死抓住那根壓住林晚小腿、還在燃燒的沉重斷梁!滾燙的木頭灼燒著他的掌心,發出“滋滋”的聲響,鉆心的劇痛傳來,但他咬緊牙關,額角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力量瞬間爆發!

“呃啊——!!!”一聲低沉的怒吼從他喉嚨里迸發!

那根沉重的斷梁,竟被他硬生生地抬起了半尺高!

“快!把腿抽出來!”陳焰從牙縫里擠出命令,汗水混著臉上的黑灰滾落,手臂和脖頸的肌肉因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

林晚痛得小臉扭曲,卻死死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將那條被壓得血肉模糊的小腿從縫隙里猛地抽了出來!

斷梁“轟”地一聲重新砸落,火星四濺!

陳焰看都沒看自己焦糊一片、劇痛鉆心的手掌,一把將疼得幾乎暈厥的林晚攔腰抱起!她的身體輕得可怕,像一片羽毛。

“抱緊!”他低吼一聲,將林晚的身體護在自己胸前,轉身又撲向角落里的林奶奶。

老人昏迷著,氣息微弱。陳焰沒有絲毫猶豫,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同樣粗暴卻極其小心地將老人瘦小的身體抄起,像夾著一個破舊的包裹。

此刻,他一手抱著林晚,一手夾著昏迷的林奶奶,如同背負著兩座沉重的大山!灼熱的火浪從四面八方撲來,燃燒的碎屑如同火雨般落下!頭頂不斷傳來房屋結構不堪重負的呻吟和坍塌聲!

“走!”陳焰眼神狠厲如狼,爆發出最后的力氣,朝著濃煙稍薄、人群聚集的胡同口方向,亡命沖鋒!

每一步都踩在滾燙的瓦礫和灰燼上,每一步都如同在煉獄中穿行!濃煙嗆得他眼前發黑,手臂上的傷口和灼傷的劇痛撕扯著他的神經!但他不敢停!不能停!懷里的兩個生命是如此脆弱,又是他此刻必須背負的全部!

“出來了!出來了!”胡同口的人群發出驚呼!

當陳焰抱著林晚,夾著林奶奶,渾身焦黑、如同從地獄熔爐中爬出的惡鬼般沖出火場邊緣的濃煙時,早已等候在外的街坊們發出一片驚呼,幾個膽大的男人立刻沖上來接應。

“快!快把人放下!”

“大夫!快找大夫!”

陳焰將昏迷的林奶奶小心地交給接應的人,自己則依舊緊緊抱著懷中因為劇痛和驚嚇而瑟瑟發抖、意識模糊的林晚。他劇烈地喘息著,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煙灼燒后的血腥氣。汗水混著臉上的黑灰流下,在焦黑的臉上沖出幾道狼狽的溝壑。

他低頭,看向懷里的林晚。

她的小臉臟污不堪,嘴唇干裂,小腿處的棉褲被血浸透,一片暗紅。她似乎感覺到了安全,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長長的睫毛顫抖著,沾著灰燼,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她微微睜開眼,眼神渙散而脆弱,看著陳焰那張布滿黑灰、猙獰如鬼的臉,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依賴。

“陳…大哥…”她嘴唇翕動,聲音細若游絲,帶著無盡的疲憊和痛楚。

陳焰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感受著懷里這具瘦小身體傳來的微弱顫抖和冰涼體溫。一股混雜著后怕、暴戾和一種沉重責任感的復雜情緒,在他胸腔里奔涌。

火海、坍塌、重傷……這條命,終究是從鬼門關硬生生搶回來了!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混亂的人群和尚未撲滅的余火,望向城市邊緣,望向南方遙遠的天際線。那深藍色的“鵬城”煙盒仿佛再次在眼前燃燒。

南下的路,注定不會平坦了。

他低頭,看著懷中昏睡過去的林晚,又看了看被街坊們圍著、依舊昏迷不醒的林奶奶。這沉重的、帶著血與火的“債”,已經不僅僅是前世的一條命。

而是兩條命,和一片徹底焚毀的家園。

他眼中最后一絲猶豫和權衡徹底消失,只剩下磐石般的決絕。

走!帶上她們!一起走!

離開這座吞噬一切的火窟!離開這隨時可能將他拖入深淵的牢籠!

他抱著林晚,分開混亂的人群,朝著最近的、能處理傷口的衛生所方向大步走去。步伐沉重,卻異常堅定。每一步,都踏在灰燼之上,也踏在一條被徹底改寫、布滿荊棘和未知的征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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