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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塵埃與血

“嘭——咔嚓!!!”

那聲音,沉悶得像一袋濕透的泥沙狠狠砸在水泥地上,又夾雜著某種干燥、脆生生的斷裂聲,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黃毛混混那張淫邪的臉,在陳焰赤紅的視野里瞬間變形、扭曲,如同被重錘砸爛的西瓜。鮮血,混合著幾顆飛濺的牙齒,在沉悶的撞擊聲中潑灑開來,在灰撲撲的墻面上炸開幾朵刺目的、粘稠的暗紅色梅花。

黃毛連慘叫都沒能完整發出,喉嚨里只滾出一個破碎的、含混不清的“嗬…”音,整個人就像被抽掉了骨頭,軟綿綿地朝后倒去,那只伸向林晚的骯臟爪子以一個怪異的角度耷拉著,手腕處白森森的骨頭茬子刺破皮肉,暴露在陰冷的空氣里。

時間,凝固了一瞬。

死寂。

另外三個混混臉上的嬉笑和猥瑣徹底僵住,如同拙劣的泥塑,眼睛瞪得滾圓,里面塞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他們看著同伴爛泥般癱倒在地,看著那扭曲變形、汩汩冒血的臉,看著那森然的白骨。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上天靈蓋,凍得他們四肢僵硬,大腦一片空白。

空氣里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灰塵和劣質煙草的臭氣,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陳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像拉破的風箱。他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地上抽搐的黃毛,那沉重的木凳還緊緊攥在手中,沾著血和污跡的凳腿微微顫抖著,不是因為脫力,而是因為體內奔騰的殺意尚未平息。前世雨夜冰冷的刀光,林晚倒下的身影,與眼前這張爛泥般的臉不斷重疊,刺激著他每一根暴戾的神經——砸死他!像碾死一只臭蟲!徹底碾碎這些渣滓!

“啊——!!!”一聲短促到極致、被恐懼徹底撕裂的尖叫,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林晚。

她被逼在墻角,剛才黃毛的血和碎牙,有幾滴甚至濺到了她洗得發白的舊棉襖袖子上。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體篩糠般抖得不成樣子,那雙被凌亂發絲半遮的眼睛,此刻瞪得極大,瞳孔里清晰地倒映著地上那灘刺目的紅,倒映著陳焰如同煞神般的身影和他手中那沾血的兇器。那眼神里,恐懼幾乎要滿溢出來,像受驚過度、瀕臨崩潰的小鹿。

這聲尖叫,像一根冰冷的針,猛地刺穿了陳焰被怒火和殺意包裹的大腦皮層。

他渾身一震,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

林晚!

那雙盛滿恐懼的眼睛,像前世雨夜里最后那抹哀傷的回放,瞬間擊潰了他心中咆哮的兇獸。

他猛地轉頭,目光從地上爛泥般的黃毛身上移開,急切地、甚至是有些慌亂地投向墻角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當看清林晚眼中那純粹的、幾乎要淹沒她的恐懼時——那恐懼并非完全針對地上的混混,更是針對他,這個剛剛如同魔神般降臨、手段酷烈的“救命恩人”——一股尖銳的刺痛,混雜著前世巨大的悔恨,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臟。

該死!嚇到她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沉重的木凳“哐當”一聲砸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濺起一小片塵土。這聲響讓剩下的三個混混渾身又是一哆嗦,如同驚弓之鳥。

陳焰不再看地上的黃毛一眼,也完全無視了那三個噤若寒蟬的混混。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晚身上。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喉嚨里翻滾的血腥氣和胸腔中依舊奔涌的戾氣。他強迫自己的表情緩和下來,盡管那被怒火灼燒過的面部肌肉還有些僵硬,盡管眼底深處那抹屬于梟狼的狠厲并未完全褪去。

他朝林晚走近一步,動作盡量放輕、放緩,如同靠近一只隨時會受驚飛走的鳥兒。

“別怕。”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劇烈喘息后的余韻,努力想擠出一點溫和,卻顯得異常生硬,像生銹的齒輪在強行轉動。“沒事了。”他又重復了一句,目光緊緊鎖住林晚那雙驚惶失措的眼睛。

林晚的身體依舊在劇烈地顫抖,捂著嘴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看著陳焰靠近,本能地想要后退,但身后已是冰冷的墻壁,退無可退。她只能徒勞地將身體縮得更緊,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藏起來。

陳焰在她身前一步的距離停下。這個距離,既能讓她感覺到自己擋在她與危險之間,又不至于太過壓迫。

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動了動,看著那幾點濺在她舊棉襖袖子上的暗紅血點,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他想伸手替她擦掉那污穢的印記,想告訴她不用怕,想把她拉進懷里……無數個念頭在腦海里沖撞,但最終,他只是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上,做了一個空懸的動作,停在半空,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安撫意味。

“是我,陳焰。”他報出自己的名字,聲音低沉,試圖喚醒她一絲熟悉的記憶。他們是鄰居,雖然前世交集不多,但總歸是認識的。

林晚的睫毛劇烈地顫動著,如同風中蝶翼。她透過指縫,透過凌亂的發絲,小心翼翼地看向陳焰。那眼神里充滿了混亂:劫后余生的茫然,對地上血腥的恐懼,對眼前這個突然出現、手段兇悍的男人的陌生和驚疑……唯獨沒有陳焰期望中的一絲熟悉或信任。

陳焰的心沉了一下。前世,他年少輕狂,眼高于頂,對這個鄰居家沉默寡言、總是低著頭的“小透明”女孩,幾乎從未正眼看過。她對他,恐怕只有更深的疏離。此刻的重生,并未帶來任何記憶的加成。

就在這時,地上那個一直蜷縮著、發出痛苦呻吟的黃毛,似乎緩過了一口氣。他掙扎著,用沒斷的那只手撐地,竟想抬起頭。

“媽的……你……你給老子等著……”含糊不清的、帶著濃重血腥氣的威脅,如同毒蛇吐信,從他腫脹破裂的嘴唇里擠出來,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住陳焰的背影。

這一聲,如同冷水潑進滾油!

陳焰眼中那剛剛被強行壓下的暴戾,瞬間被重新點燃!比之前更盛!那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猛地掃向地上的黃毛!

“等著?”陳焰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平靜,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磨出來的。“你想等什么?”

話音未落,他動了!

沒有任何預兆,甚至沒有彎腰!穿著破舊勞保鞋的右腳,如同出膛的炮彈,帶著一股凌厲到極致的狠勁,狠狠踹在黃毛剛剛抬起一點的下巴上!

“咔嚓!”又是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比剛才凳子砸臉更加清晰、更加瘆人!

黃毛的腦袋被這股巨力猛地踹得向后折去,以一個人類頸椎絕對無法承受的角度!他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像破麻袋一樣被踹得在地上滑出去半米多,撞在另一個混混的腳上才停下,脖子以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歪著,徹底沒了聲息,只有口鼻里不斷涌出的血沫證明他還殘存著一口氣。

整個動作快如閃電,狠辣決絕!不帶一絲猶豫!

“嘶——!”剩下的三個混混齊刷刷倒抽一口冷氣,臉瞬間煞白如紙,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褲襠處瞬間濕了一大片,腥臊的尿臊味彌漫開來。他們看著地上同伴那扭曲的脖子和無聲無息的模樣,再看向陳焰的眼神,已經不再是恐懼,而是如同看著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純粹的、無法理解的恐怖攫住了他們每一個細胞!

陳焰緩緩收回腳,甚至沒有再看地上的“垃圾”一眼。他轉過頭,重新看向林晚。

林晚的身體僵住了。她捂著嘴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嘴唇微微張開,眼睛死死瞪著地上那個脖子扭曲、無聲無息的黃毛,又猛地轉向陳焰。剛才那一腳,快、準、狠,帶著一種純粹的、碾碎螻蟻般的漠然,徹底擊碎了她對“兇悍”的所有認知。

那眼神里的恐懼,非但沒有減少,反而瞬間攀升到了頂點!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向陳焰!

陳焰的心,像是被那只腳狠狠踹了一下,猛地一抽。

完了。

他剛才只想著徹底解決后患,只想著碾碎任何可能威脅到林晚的渣滓,卻完全忘了,這種超越時代認知的狠辣和漠然,對這個年代、對眼前這個本就極度驚恐的柔弱女孩來說,是何等的沖擊和恐怖!這根本不是“救命恩人”,這分明是比那些混混更可怕的怪物!

悔恨,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來,比前世更深,更痛。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什么,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蒼白無力。他能說什么?說他經歷過生死背叛?說他怕她再受傷害?說他只是想保護她?

那些話,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

就在這時——

“殺…殺人啦!!!”

一個尖銳到變調、充滿無盡驚恐的女聲,從招待所門口的方向傳來!

那個之前被陳焰撞翻臉盆的禿頂中年男人,不知何時又冒了出來,正扒著門框,指著這邊,臉上是見了鬼一樣的表情,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快來人啊!救命啊!殺人啦!!!”他扯著嗓子嚎叫起來,聲音在狹窄破敗的街道上回蕩,瞬間打破了沉寂。

遠處,開始有人探頭探腦,腳步聲雜亂地響起,朝著這邊聚攏。幾個穿著同樣洗得發白的藍布工裝的人影,從招待所旁邊的巷子里跑了出來,臉上帶著驚疑不定。

麻煩來了。

陳焰眼神一凜。83年,嚴打的風聲鶴唳尚未完全過去,當街斗毆致人重傷(甚至可能死亡),這絕對是捅破天的大簍子!被扭送進去,別說南下鵬城,就是重活一世的機會都可能直接葬送!

他必須立刻離開!

目光再次急切地投向林晚。她顯然也被那聲“殺人啦”的尖叫嚇懵了,身體抖得更厲害,眼神渙散,完全不知所措。

不能把她留在這里!她是唯一的目擊者!那些混混的同伙,或者聞訊趕來的治安人員,都可能找上她!她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孩,怎么承受得起?

陳焰不再猶豫。那點笨拙的安撫和生硬的解釋,在巨大的危機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他一步上前,在周圍驚叫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的混亂中,在另外三個混混如同見鬼般連滾帶爬向后退的驚恐目光中,一把抓住了林晚冰冷、瘦得硌人的手腕!

那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

“跟我走!”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林晚被他突然的動作驚得渾身劇震,下意識地想要掙扎抽回手,口中發出微弱的、帶著哭腔的抗拒:“不……放開我……”她看著陳焰的眼神,恐懼依舊濃烈。

陳焰沒有理會她微弱的掙扎和恐懼。時間緊迫!他手上微微用力,那力道對林晚來說根本無法抗衡,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將她從墻角拉了出來。另一只手迅速撿起地上那個用舊手帕包著的小藥包——那是她奶奶的命。

“不想死就閉嘴!”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低吼了一句,語氣狠厲,帶著一種亡命之徒的決絕。這粗暴的方式,讓林晚瞬間僵住,反抗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本能的順從和更深的恐懼。

陳焰拉著她,轉身就朝著招待所旁邊一條堆滿雜物、狹窄幽深的巷子沖去!那里是唯一能避開正面人群視線的通道。

就在他拉著林晚,腳步即將沖入巷口黑暗的剎那,他眼角的余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再次掃過招待所門口那張油膩的小木桌。

那個深藍色、印著簡陋金色城市輪廓和兩個醒目紅字的煙盒——鵬城!依舊靜靜地躺在散亂的雜物中。

南下的路標。

原始積累的起點。

改變命運的金鑰匙。

它就在那里,觸手可及。

而此刻,他正拉著一個被嚇壞了的、對他充滿恐懼的女孩,身后是可能追來的麻煩和地上躺著的重傷混混,像喪家之犬一樣,倉皇地逃向未知的黑暗小巷。

巨大的諷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重生歸來,手握先知,本該意氣風發,直撲那黃金之地。可命運卻在他邁出第一步時,就塞給他一個沉重的、帶著血腥和恐懼的包袱。

他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緊緊攥住手腕、臉色蒼白如紙、身體仍在微微發抖的林晚。她低垂著頭,長長的、枯黃的發絲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到緊咬的下唇。

前世欠她的命。

今生,這沉重的、帶著血腥味的“債”,似乎才剛剛開始償還。

沒有回頭路。

陳焰猛地一咬牙,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不再看那煙盒一眼,拉著林晚,一頭扎進了幽深的小巷。

巷子里彌漫著垃圾腐敗的酸臭味和潮濕的霉味。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里急促地回響,如同他們此刻狂亂的心跳。身后的喧嘩聲、叫喊聲隱隱傳來,如同追命的鼓點。

他拉著她,在迷宮般的巷道里左沖右突。林晚跌跌撞撞地跟著,好幾次差點被地上的雜物絆倒,都被陳焰強硬的力道拽住。她急促地喘息著,手腕被攥得生疼,卻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只是被動地、茫然地被這股強大的力量拖著前行,逃離那片血腥之地。

不知拐了幾個彎,身后的喧囂終于被重重疊疊的破敗房屋隔斷,變得模糊不清。陳焰的腳步才稍稍放緩,但依舊沒有停下。他需要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暫時安頓下來,理清這混亂的局面。

林晚終于體力不支,腳下一軟,整個人向前踉蹌撲倒。

陳焰反應極快,手臂用力一攬,將她失去平衡的身體帶住。林晚的額頭撞在他結實的胸膛上,發出一聲悶響。她渾身一僵,隨即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向后彈開,背靠著冰冷的磚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看向陳焰的眼神依舊充滿了戒備和無法消散的恐懼。

巷子里光線昏暗,只有遠處巷口透進來的一點天光。陳焰能清晰地看到她蒼白臉上沾著的幾點灰塵,看到她被汗水浸濕緊貼在額角的枯黃發絲,看到她因為極度緊張和疲憊而微微泛青的嘴唇,還有那雙眼睛里,如同受驚幼獸般的水光。

陳焰也靠在對面墻上,胸膛起伏,平復著狂奔后的氣息。他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里那點強行壓下的戾氣和煩躁,又不受控制地翻涌起來。他煩躁地抹了一把臉,手上似乎還殘留著木凳上粗糙的觸感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叫什么名字?”他開口,聲音依舊帶著一絲未消的沙啞和生硬,更像審問而非詢問。雖然他知道她是林晚,但他需要一個“合理”的開場。

林晚的身體明顯又繃緊了一分,低下頭,避開他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聲音細若蚊吶,帶著濃重的鼻音:“……林晚。”

“住哪?”陳焰繼續問,語氣不容置疑。

林晚猶豫了一下,似乎不想透露,但在陳焰那無形的壓迫下,還是小聲報出了一個地址:“……柳條胡同…七號院…”

陳焰記在心里。前世模糊的記憶里,那是一片比他現在住的機械廠家屬院還要破敗擁擠的棚戶區。他看著她懷里緊緊抱著、剛才混亂中也沒撒手的小藥包,語氣生硬地問:“藥?給誰?”

“……奶奶。”林晚的聲音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空氣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在狹窄的巷道里交織。巷子深處傳來幾聲野貓的叫聲,更添幾分陰森。

陳焰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那件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舊棉襖上,又掃過她那雙同樣破舊、沾滿泥污的單鞋。前世,他只模糊知道她家很困難,有個常年臥病在床的奶奶,卻從未真正了解過這份困難意味著什么。此刻,這份赤貧和掙扎,如此直觀地呈現在他面前。

一種混雜著煩躁、責任感和無處發泄的暴戾的情緒,在他胸腔里沖撞。他猛地從自己同樣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工裝褲口袋里,掏出一把皺巴巴的毛票——這是他身上僅有的、加起來可能還不到兩塊錢的全部家當。這是他準備用來買回程車票和路上干糧的錢。

他看也沒看,粗暴地將這一小卷毛票塞向林晚懷里。

“拿著!”

林晚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如同被燙到一般猛地向后縮,背脊緊緊抵住墻壁,雙手死死護在身前,抱著那個藥包,拼命搖頭,聲音帶著哭腔和一絲倔強:“不…我不要!我不要你的錢!”

她的抗拒如此激烈,眼神里除了恐懼,還多了一種被施舍的屈辱和防備。

陳焰的手僵在半空,那卷皺巴巴的毛票顯得格外刺眼。他看著她眼中的倔強和屈辱,一股無名火“騰”地竄了上來!這算什么?他冒著天大的風險救了她,甚至可能因此背上命案,前途盡毀!她倒好,連這點錢都像避瘟神一樣!不識好歹!

“不要?”陳焰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被拒絕的難堪,“嫌少?還是嫌臟?”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將林晚完全籠罩。

林晚被他突然爆發的怒氣嚇得渾身一顫,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地從眼眶里滾落下來,劃過沾滿灰塵的臉頰,留下清晰的淚痕。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只是拼命搖頭,身體因為極度的委屈和恐懼而抖得厲害。

“我…我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哽咽著,聲音破碎不堪,“我…我不能要你的錢…奶奶…奶奶說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你…你救了我…我…我……”她語無倫次,巨大的驚嚇和眼前男人反復無常的暴戾,讓她徹底崩潰了。

看著她的眼淚和崩潰的模樣,陳焰心中那股邪火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大半,只剩下無盡的煩躁和一種更深的無力感。他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硬茬般的短發,發出“嚓嚓”的聲響。

媽的!跟一個嚇壞了的小丫頭較什么勁!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那股無處發泄的憋悶。目光掃過她死死護在懷里的藥包,又掃過她哭得通紅的眼睛和沾滿淚痕、灰塵的狼狽小臉。

他猛地將手收了回來,那卷毛票被他粗暴地重新塞回自己口袋。

“閉嘴!別哭了!”他低吼了一聲,語氣依舊惡劣,卻少了幾分之前的戾氣,“藥還要不要?你奶奶還等著吧?”

這句話像是有魔力,林晚的哭聲瞬間噎住。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怔怔地看著陳焰,似乎才猛地想起正事,眼中閃過一絲巨大的驚慌。

“藥…奶奶…”她喃喃著,低頭看向懷里被保護得很好、卻沾了幾點血污的藥包,小臉瞬間煞白。

“跟我走!”陳焰不再廢話,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先去給你奶奶送藥!其他的事,以后再說!”他必須確保她安全回家,也必須親眼看看她那個家到底是個什么狀況。這混亂的開局,讓他原本直奔鵬城的計劃徹底打亂,他需要時間,需要信息,需要一個立足點!

說完,他不再看林晚的反應,轉身朝著巷子更深、更幽暗的方向走去。他記得這片棚戶區的布局,柳條胡同在另一個方向,需要穿過這片迷宮。

林晚站在原地,看著那個高大、帶著一身血腥氣和暴戾氣息、卻又強橫地替她決定了去向的男人背影,眼淚依舊無聲地流淌。她抬起沒被抓住的那只手,用力擦掉臉上的淚痕和污跡,又低頭看了看懷里的藥包,眼中充滿了掙扎和迷茫。

最終,對奶奶的擔憂壓倒了一切。

她咬了咬牙,邁開依舊發軟的雙腿,踉蹌著,跟上了那個如同煞神般、強行闖入她絕望時刻、又將她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的男人背影。

巷子幽深,曲折,如同命運的迷途。腳步聲一前一后,沉重而凌亂,在潮濕腐敗的空氣中回響,帶著血腥、恐懼和無法預知的未來,朝著那片名為柳條胡同的破敗之地,艱難前行。

陳焰走在前面,眉頭緊鎖。腦海里,那個深藍色的“鵬城”煙盒的影像,如同跗骨之蛆,揮之不去。它代表著速度、機遇、野蠻生長的黃金時代。而此刻,他卻被拖慢在這片散發著貧窮和腐朽氣息的泥沼里,身邊還帶著一個沉重的、帶著血債的“包袱”。

煩躁如同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口袋,想掏根煙,卻只摸到那卷皺巴巴的毛票和……指尖碰到一個硬硬的、方方正正的小角。

他動作一頓。

是那個煙盒。

在沖出招待所大門、沖向街角救林晚的混亂瞬間,他竟鬼使神差地,順手將那個印著“鵬城”二字的煙盒,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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