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來客棧，店內食客頗多，菜香四溢，一剎那就勾起蘇陽肚中的饞蟲。

二人還未進店，就有一個雜役上前牽驢，又有一小二出門迎客。

驢兒有些不舍，想要開口，蘇陽卻笑著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腦袋：

“你這驢子，后院好吃好喝伺候著你，莫要驚擾了人。”

驢兒聽了有好處，頓時魂魄就飛了過去，屁顛顛被雜役牽著走去后院。

“弄些上好的草料喂著，切莫拿些陳年老料，這驢兒機敏的很，若是吃了些壞料，鬧了肚子，你這酒家經不住折騰。”自然師兄笑著和前邊的店小二念道。

“道長您是得道的高人，那驢爺爺能口吐人言，也是得道的神獸，我們怎敢怠慢。”店小二諂媚地笑著說。

“你們倒是消息靈通，還未半日就已知曉。”蘇陽捏著下巴嘖嘖稱奇。

怪不得說想要了解情報就去客棧、紅樓賭坊呢，這里來客絡繹不絕，聚集三教九流之人，又有專門養著的牙人，情報精著呢。

“不敢當，只是比平常人家知道的快些，今日道長前來，是我們云來客棧的幸事。當真是蓬蓽生輝，有仙則靈。”

蘇陽莞爾，這店小二沒甚文化，然在這酒樓中從業多年，也積累了些詞匯，雖用詞不對，不過這夸人、諂媚的話亦是讓人心中歡喜。

自然聞言，捋了捋頷下長須，目光掃過客棧大堂。只見梁柱上雕著纏枝蓮紋，窗欞糊著細棉紙，雖不算奢華，卻處處透著干凈妥帖。

他微微一笑，聲音帶著幾分清然：“客氣了。貧道云游至此，不過是借貴地歇腳罷了，怎敢當仙字？”

店小二連忙擺手，臉上堆著熱忱的笑：

“道長這是說的哪里話！您看這檐角銅鈴，自打您進門就沒停過響，這可不是尋常動靜。

再說您這身氣度，一看便知是有道行的高人，能來小店，那是給我們聚氣呢！”

說著便引著道長往樓上走，“樓上有間雅房，臨著后院的竹林，清凈悠然，道長肯定喜歡。

晚飯我讓后廚燉只山雞，再備兩碟自家腌的筍干，您嘗嘗我們這兒的土味？”

自然腳步微頓，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了。”

進了雅房，當真是悠然寧靜，除卻后院的竹林，房內還擺放著兩壇蘭花，沿墻放了些妖嬈的畫，均是些袒胸露乳的女子。

自然看了一眼蘇陽，卻也沒有何動作，蘇陽面色微紅，這些畫雖不如后世畫的惟妙惟肖。

然這綠紅之物，煞是誘人，不過蘇陽現在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七個蜘蛛精的酮體比之畫中人要好看許多。

他已過了情關，又怎么會被畫上的紅粉骷髏所影響。

“道長，我這就將這幾幅字畫收起來。”店小二轉頭看著墻上的字畫，頓時面色一慌。

他曾聽聞修道之人，都是些潛心修煉之人，最忌情愛色欲，更何況這里還有個半大的道童。

他上前用身子擋著就要卷上那些春宮圖，自然擺了擺手。

“不必勞煩，我們修道之人，在我們眼中，這畫中之人不過是過眼云煙，紅粉骷髏罷了。”

店小二得了令，壓在身上的擔子頓時輕了些，服侍了二人落座后，匆忙出了屋子。

不多久，店小二上了一桌菜肴，湯湯水水共五個菜。

蘇陽當即就吃了起來，雖味道仍舊一般，但吃多了斬風師兄做的菜之后，這一般的飯菜也顯得美味可口。

這個時代雖也有鹽、醬油、蔥姜蒜等調料，但是由于鐵器工藝的問題，并沒有鐵鍋，故而菜肴以羹、烤炙為主，吃的是食材原本的味道。

自然拿起筷子，夾了塊山雞肉細細嚼著，眉頭微蹙：“這肉燉得倒是軟爛，只是少了些紅塵氣。”

蘇陽正埋頭對付一碗野菜羹，聞言含糊道：“比斬風師兄的炭烤野豬肉強多了，他做的菜能硌掉牙。”

蘇陽抬頭，面露不解：“師兄紅塵氣不是不好嗎，為何現在又嫌棄肉中又少了紅塵氣？”

自然笑了笑，“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這個境界自然就懂了。

紅塵好壞皆在一念之間，這修道久了，日子也乏，若無找些逗趣的樂子，遲早變回到頑石、枯樹。”

蘇陽細細品著師兄的話，心中有了些明悟。

紅塵煉心，練得始終是七情六欲，先修行時斬七情、滅六欲，道成時，又要尋回自身的情感，以免成了頑石。

先學舍，是為了掙脫七情六欲的捆綁；再學取，是為了帶著通透的覺知，真正活一次人間。

陡然間，蘇陽上庭傳來大道之音，一顆星辰在靈臺上點亮。

自然暗自點了點頭，紅塵呆了七日，他這師弟總算是入了自然道，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日后的修行就要靠他這個師弟親自去走。

他不由感嘆自己師弟的悟性，他當初跟著師傅學習，用了三百年才入道。

此后用了千年凝聚金丹，萬年才修到太乙仙，距離混元道果只差最后一絲，然他還未超脫，若無師尊庇佑，也逃不過元劫。

參玄卻只用了七日，此等悟性，許是不用千年就能證道混元，花費數元也許就能到師尊的境界，與三圣、六御、五老比肩。

（元劫：一元十二萬九千六百年，每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天地重歸混沌，重衍生機，唯有大神通之人才能渡過元劫。

86版的西游記寫的玉帝窩囊，殊不知原著玉帝渡了1750次元劫。六御、五老、三清又有哪一個是簡單的。

ps：其實我也搞不懂，玉帝修了那么多年，表現力咋就那么弱。不過細想其實也差不多，畢竟那時候皇權至上，玉帝是皇帝，就算沒實力一樣能夠號令天下）

這會，蘇陽只覺靈臺那點星辰越發明亮，仿佛有清泉順著天靈蓋往下淌，渾身經脈都透著股說不出的舒泰。

他望著桌上的菜，忽然懂了師兄說的紅塵氣。

那不是煙火熏燎的濁氣，是廚子燉湯時添的那勺帶著市井氣的醬，是小二上菜時袖口沾的草木灰，是這客棧里三教九流混雜的喧鬧氣。

“原來如此。”他夾起一塊筍干，慢慢嚼著。

“先前總想著把七情六欲當成洪水猛獸，卻不知它們本就是人間的調料。沒了這些，日子就像沒放鹽的湯，淡得發苦。”

自然端起茶杯，看著水汽氤氳中蘇陽清明的眉眼，笑道：

“你能悟透這點，比吞服老君的九轉金丹還管用。修行如做菜，火候不到時，需得撇去浮沫（七情六欲）；火候到了，又得添些作料，不然燉出的道，是塊慘白的蠟肉（味如嚼蠟，不是錯別字哈）。”

“師兄，我既已入道，明日我們就回觀里吧。出來七日，我有些想念斬風師兄的菜、明月師姐的調皮、鹿野師姐房中的清茶......還有...師尊和母親了。”蘇陽走到自然身邊，拉著他的衣角說。

“不急，時候還未到哩，七日便是七日，不能一絲克扣。”自然摸了摸蘇陽的腦袋，搖頭拒絕了蘇陽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