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兒們受了恩惠，俯下身子跪拜。

“多謝仙長贈法，多謝仙長贈法。”

“哼！言謝倒是不必，你等受了參玄恩惠，往后出了事切不可扯道觀參玄的名號。

吾等雖不下凡，卻也能知天下事，假若你等下凡為非作歹，即使天涯海角，吾之神光也能將汝七只蜘蛛精攝來。”

鹿野冷聲一哼，并未給予七只蜘蛛精好臉色。

她修道已五六千年，雖是二八年華的模樣，然這性格早已淬得如昆侖冰玉，外冷內澈。

蘇陽在鹿野身旁，揪了揪她的衣袖。

“師姐，她們性情不壞，不必對她們這般苛責。”

“參玄，此雖是你之事。但師姐也要說你兩句。

你本性良善，此是好事，也是壞事。妖魔鬼怪，這妖排在最前面，不是因為它們厲害，而是它們性情多變、善于隱藏自。”

她說著看了眼愈加匍匐在地的蜘蛛精。

“你以為七只蛛兒謝恩時的眼淚是真的？或許是真的。

可你能保證，她們離去路上遇著誘惑，不會想起你這有求必應的恩公，不會為了更強的力量反噬回來？”

蘇陽低下腦袋，鹿野師姐的話讓他有些不服，他感覺師姐對妖精有偏見。

“千年修行的蛇妖能化作村姑哭著求收留，實則饞你身子；萬年道行的狐精能扮成書生與你坐而論道，實則惦記你的七竅玲瓏心。

妖性就像她們吐的絲，能織成暖袍，也能纏成死網。

你今日見她們弱，便對她們掏心掏肺；他日她們成了氣候，若心性變了，第一個記恨的，或許就是你這曾施舍過她們的恩公。”

只聽師姐繼續道：“人心尚且有七情六欲、善惡搖擺，何況是剛脫了蟲豸身的妖？

你把良善當種子撒，卻不看土壤合不合適，這不是慈悲，是給自己埋禍根。”

她忽然笑了笑，那笑意里帶著幾分滄桑：“五百年前，我曾救過一只受傷的狼妖，給了它療傷的仙草，還教它吐納之法。

后來呢？它傷好后轉頭就咬死了山下一村的人，還留了句多謝仙子賜我力量。

令我受了三災天雷、地火、罡風之苦。”

蘇陽心頭一震。

“所以你看。”鹿野拍了拍他的肩。

“良善得帶點鋒芒。不是讓你疑神疑鬼，是讓你記得，對妖施恩，要像給花澆水，既不能渴死，也不能澇死。

今日你贈她們靈物、指她們明路，已是仁至義盡，再往前一步，就是把自己的道途搭進去了。”

蘇陽抬頭擁進師姐懷里蹭了蹭，撒嬌了一陣，抬起頭，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師姐。

“師姐，我知道了。”

鹿野抬手在蘇陽腦袋上摸了摸，“今日你在觀內，師兄師姐還有師尊還能庇佑你，若是日后下山歷練，切記用心眼識人。

這世間自然，一飲一啄，皆有因果。便是仙佛沾了滔天的因果，也要渡天人五衰，受三災之苦。”

蘇陽點了點頭，心境有了些變化。

走在回樹屋的路上，蘇陽暗自沉思。這大觀園內，他來去自由，尋常未曾發現有人護著他。

但今日與自然師兄、鹿野師姐相聊才知道，不論是師兄還是師姐都在暗地里護著他。

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令蘇陽心里暖洋洋的。他雖心理年齡已過四十。

但在師兄師姐這些動若百歲、千歲的年齡面前，還是如同孩童一般。

不多久他回到了人參果所在的宅院中，天色漸漸暗淡，清風明月兩人已回到廂房中休息。

蘇陽將七只蛛兒從袖袍中放出。

“你們七個蜘蛛精，可在此處吞服我給你們的紅果，也可以修煉那蛛仙殘經。

此地還能庇佑你們半日，若是出了道觀，是生是死便再與我沒有絲毫關系。”蘇陽淡然自若說道。

紅蛛兒領著其他各色蛛兒紛紛言謝后，化作人形先是服了紅果。

卻見她們個個捂著肚子在地上疼的打轉。

“恩公，好疼，好痛，此物在腹中鉆的厲害，如火燒、又似冰寒。”紅蛛兒暫且還能口吐人言。

蘇陽見此一幕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和明月都服用過紅果，不曾出現異樣。

“你們何不試試那蛛仙殘經，許是藥力在你等肚中化開之后，無處宣泄，你們又沒個理順法子，所以才腹痛難耐。”蘇陽很快想到了一個不是法子的法子。

這幾只蛛兒靠得是吸取日月精華、道觀內彌漫的靈氣、仙氣得以修道百年。

實則并未有個專門的修煉法子。

紅果雖對他效果甚微，但能被山河師兄摘來給他潤口，哪有那般簡單的。

光是那花開百日，果熟半日便知這靈藥之稀缺。

蛛兒們聽了他的話，忍著劇痛湊在一起，開始念起殘經上的文字。

一時半刻，她們的氣息終于穩了下來。

紅蛛兒睜開眼睛，面露喜色，“恩公，這殘經不只是遁法，還是一門修煉功法哩。”

蘇陽點了點頭，也為她們感到高興。

修行路本就不易，她們能從殘經上悟出功法，算是她們資質、運氣皆是不錯。

天黑的厲害，周圍靜悄悄的，此刻月上枝頭，蘇陽從入定狀態下醒轉。

“蛛兒們，已是子時三更，你們該離去了，切記下山后遠離是非，切勿害人。”

蛛兒們又是匍匐在地，心中十分舍不得，可恨自己是個妖身，無法侍奉在蘇陽左右。

“恩公，我們還有再相見的可能嗎？”最小的紫蛛兒問道。

蘇陽抬頭望了望天空的明月，他長嘆了口氣。

“會有的，若你們得道成仙，我們日后定能在天宮相見。”

后院院門已經打開，山間涼風從外吹入。

七只蛛兒誕生于五莊觀，從未出過道觀，今日成人，若那遠行游子。

她們性本善，也不知日后會是如何。

凡塵最是煉心，路在她們腳下，是正途還是外道皆要靠她們自身的修行。

院門關閉，蘇陽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兀自嘆了口氣。

他的路又該何時開啟呢？

回到房中，他飲了一瓢碧澗水，靠在樹床上沉沉睡去。